在这座凄清的小旅馆中,两个苦命人抱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断断续续地聊了起来。
在对话中,赵琢影知晓了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是职员,只不过是一个最寻常的外乡人。
他不清楚这里的规则,更不清楚街委会的绝对性,刚来到的时候莽打莽撞,像只雏鸟一样,收获了她的关照与同情心理。
但是,他的头脑相当清晰,迅速领悟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一口咬定自己的身份。
他拿出了一张漏洞百出的任命书,得意洋洋地昭告着村民们,他是得到任命的土地测量员。
尽管村子里不需要土地测量员,但村民们自然不可能拿着任命书,专门跑到街委会里,把事情问清楚。
这就导致他的险恶用心,几乎没有受到阻力,一路上积累声望,慢慢达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
直到此时,弗丽达才发现自己跟其他村民一样,竟然上当受骗,只是没有想到他当真做出了此事。
原来,自己与其他村民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他肆意玩弄的棋子罢了,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就将其拱手相让。
在功成名就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抛弃了陪他共患难、不惜舍弃家业的姑娘。
赵琢影听完了事情的大概,当即抛出一个问题:“慢着,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说村民们不可能拿着那张假的任命书,到街委会里检查清楚呢?”
“你的这个问题,就属于典型的外乡人心态。我记得,我跟土地测量员提过,就算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也只会得到一位位办事员的蔑视。”弗丽达高傲地说道。
“真搞不明白你们的想法。他们蔑视,那就由他们蔑视去啊,反正……慢着,难道你指的是惩罚吗?”赵琢影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毕竟偏偏是荒诞不经的规则,在恐怖街中尤为盛行。
“没错,你比土地测量员还要聪明。”弗丽达突然挺起胸脯,更加认真地参与对话。
“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明白了啊。那种蔑视打压你们,抬不起头,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做人,是这样吗?”赵琢影分析道。
弗丽达摇了摇头,直视着赵琢影,哀恸地说道:“不止如此。老爷们会通过各种手段,朝着村子里施压,这就导致友善的村民们在一夜之间,争先恐后地抛弃了我。”
赵琢影在幽暗之中,凝望着那一双萤火般的大眼睛,不断闪动,愈发感到同情。
他不再在乎对方的人老珠黄,只会记得那双眼睛,以及话语中坚强却又不甘心的余音。
在这凄清的旅馆中,无疑是一曲引人肝肠寸断的乐章,渐渐晕染开来,蒙住了他的内心。
“所以说你现在的处境,就是遭受到了这种不公平吧。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位坚韧不拔的女子,抗住了这种磨难。”赵琢影宽慰道。
“谢谢。从一开始的日日客满,到现在的无人问津,你不知道这其中有多么难熬……”弗丽达似乎哭泣起来,声音颤抖不已。
黑夜,尤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正是爱情最强有力的催化剂。
就连冷漠惯了的赵琢影,也不例外,迅速地沉沦到了这种氛围里,一时无法自拔。
他望着这位饱受折磨、对抗宿命的姑娘,不禁萌生出了一种全新的情愫,犹如刚刚出世的小孩子,哭着喊着,扑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
“可你一直没有放弃,经营着这家没有客人的旅馆,艰难糊口,也不肯向宿命低下头。”赵琢影轻叹一声,揽住了弗丽达颤抖的肩头。
弗丽达趴在他的肩头,说着掏心掏肺的悄悄话:“我偷偷告诉你吧,阿玛利亚以前也是这样,但她一直躲在家里,闭门不出,全靠年迈的父母养活。她简直是坐吃山空的吸血虫,跟土地测量员臭味相投,走到了一起。”
赵琢影只希望这一夜再漫长些,长到足以维持绝佳的寂静氛围,供他们二人揭开伤疤,相濡以沫。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还是放缓语速,尽量不显得那么心急,尽量麻痹着自己。
他低声附和着弗丽达:“难怪他们勾搭在了一起,这就情有可原了啊。不过,我希望你可以擦亮眼睛,不要再被那种人蒙骗住。”
“科长先生,你会蒙骗我吗?”弗丽达蓦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暗含着无限悲痛,以及面对希望、触手可及的时候,无法抑制的惊喜与渴望。
赵琢影摇了摇头,凝望着那张微微颤动的嘴唇,在油灯的辉映之下,显现出了一丝丝晶莹的水渍,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吻上去的冲动。
他慌乱地撒开了手,扑打着衣服上沾染的气息,逃命似的跑到了楼梯间里,喘着粗气。
“这是假的……如果是我的真实想法,那么早就把她赶跑了。可我现在,非但没有得到情报,反而险些丢失掉了自我。”赵琢影劫后余生地抬起了头。
他不断念叨着这是假的,试图强硬地改变自己的想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事实证明,土地测量员的诡象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意志薄弱之人,早就被这婆娘吸引到了心魂,即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也是假的。
弗丽达。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攥紧拳头,直至指甲盖刻下一道道口子,才悻悻然地罢了手。
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得到了一部分不容置疑的信息:这里极度危险,任何人都有着背叛自己的可能性。
赵琢影轻轻拉开了房门,在昏暗的环境之中,眯起眼睛,望见了坐在床头上的陈和光。
她的火红色长发即便处于黑暗之中,也依旧相当耀眼,彰显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气息。
可是,他迅速地错开目光,不敢直视一动未动的陈和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啜泣声,宛若飘飘忽忽、从天而降的钟声,洒落在了这间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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