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施明辰终于鼓起勇气,去打听谢青黛的消息。
原来,谢家发迹前,状元郎薄英豪便向谢家提亲三次,谢青黛出海,薄英豪便苦等她归来。
谢青黛此生本不想再成亲的,她更向往外面广阔的世界,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五湖四海到处跑的女子为妻。
偏偏薄英豪不仅没有怀疑过她,反而称赞她有胆有识,做了许多男儿都不敢做的事。
如此,谢青黛与他成亲了。
薄英豪温文尔雅,有士子风范,还简在帝心,老皇帝传位太子周绎的诏书,便是他拟的。
成亲后,谢青黛又出海过半年。
薄英豪并不曾说什么,只感兴趣地问她一路见闻,帮她把这些见闻写下来,笑说要留给后代子孙看。
但是,薄太太对谢青黛颇有微词,私下与儿子道:“她成日混在船上,船上全是男人,你就不怕有个万一?”
薄英豪极为恼怒,只道:“我若疑她,当初便不会求娶。我最最喜爱的,便是她洒脱不羁的性子。我上有老下有小,又有朝廷之命在身,不能四处去看看,青黛替我去看,我很高兴。”
薄太太便捂脸哭:“竟是我这个老东西耽误了你‘洒脱不羁’不成?”
薄英豪只得耐心安慰寡母。
在谢青黛又一次出海后,薄太太做主,为薄英豪纳了一房妾室,说:“她身为妻子,不能服侍丈夫,你又舍不下她,纳个妾服侍你,为我薄家开枝散叶总成吧?”
薄英豪不肯,要把这小妾退回去。
薄太太跪下来求他。
薄英豪没法子,只能留下那女子,却一直没有同房。
谢青黛回来,知道后,自是伤心的,可她既不能改变自己,亦不能改变薄太太,更不能说薄英豪不对。
她劝他和离。
薄英豪没有答应。
因此,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施明辰听完这些,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谢青黛是这样有胆有识、聪明果决的女子。
配不上对方的,从来是他自己。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
施明秣像一抹孤独的影子,在京城里游荡,没有人记挂他。
他不能谋什么小官小吏当,因为怕抛头露面遭人耻笑。
他也不能传宗接代,因此容氏决心办完施明辰的亲事,再来操心他的婚事。
他与施窈关系平平,连像施明辰那样的打打闹闹都没有过,也不好去拜访谢家。
从前围绕在身边的金兰兄弟,对他避之不及,生怕被他牵连。
中秋节那天,他与施明奎见了一面。
施明奎是难得识文断字的太监,被磋磨了三四年,如今在御书房服侍。
皇帝微服私行,与佳人私会,施明奎在那私宅旁边的小酒馆,遇见独自吃闷酒的施明秣。
兄弟俩隔了六七年再见,没有抱头痛哭。
见弟弟如此颓废,施明奎唏嘘问:“要不,你也入宫来伺候皇上吧?”
施明秣:“……”
“我说真的。在太监堆里,我们就是正常人。”
“四哥,别闹。”施明秣哭笑不得,转移话题问,“你当初怎么会入宫?全家人吃了一惊,吓一大跳,母亲差点哭瞎眼睛。”
施明奎叹气:“当初只想着,大伯父和大哥定不会放过我,定会想法子算计我,害死我,好给二哥报仇。
我索性躲到东宫去,追随太子。谁知道,我前脚逃走,后脚大伯父和大哥便没了。
我想过出宫返回原籍,但见不着当时的太子,只能继续干着。
这不,熬出头,进了司礼监,皇上夸我写得一笔好字,封我为秉笔太监。你过来,我们兄弟齐心,定能混个东厂厂公。”
施明秣:“……”
所以,二哥真是你杀的?
他本想装醉,又怕四哥这疯子叫人把他抬走阉了,便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时辰不早了,父亲在家里等我。四哥,你可有话带给父亲?”
施明奎优哉游哉喝着小酒,嗤笑一声:“有话带给他,他听得进去?办得成事?要走快走吧。”
再不走,他阉了他。
施明秣裤裆里凉嗖嗖的,忙不迭逃走。
他穿行在五光十色的灯笼世界里,忽地,如冥冥中有所感应,朝街巷对面望了一眼。
这一眼,他定住了。
王蘩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乌发挽起,只簪了一支玉簪,站在灯下朝他招手微笑。
灯下看美人,如水月朦胧,美丽不可方物。
“蘩姐儿。”施明秣情不自禁动了动脚步,便见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一左一右牵着两个稚童,稚童手里各挑了一个小鱼、小兔子的灯笼,向王蘩走去。
稚儿奶声奶气唤道:“娘!娘!”
四人汇合,王蘩和那青年一人抱起一个孩子,二人相视一笑,眉目间有盈盈情意流动。
做了娘亲的王蘩,更美了。
施明秣顿住步子,宛如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窒息得心肝脾肺炸开似的疼。
他没有往前,而是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直退到阴影深处,眼睁睁看着那一家四口远去。
*
施窈再听到施家人的新闻时,竟是纪芸告诉她的。
施明秣中秋节之后失踪了。
有人说看到他离京。
后来又有人说,看到一个疑似他的乞丐。
还有人说,看到他去了东南水军,有人在海上看到他打海寇。
又有乐安宁写信告诉,容氏哭得快瞎了,眼睛不好使了。
而中秋节这一天的施家新闻,不止施明秣这一桩。
三老爷施继安觉得儿子有毛病,特意在中秋佳节,带他去逛青楼。
施明辰在青楼里待了七天。
从青楼出来后,施明辰就瘦了一圈,后来不知怎么了,越来越瘦,瘦成皮包骨头。
施继安吓坏了,一面派人寻找施明秣,一面赶紧送他回金陵。
看了十几个郎中,都摇头说:“废了。”
容氏的崩溃可想而知,险些拿刀剁了施继安。
施继安去坟上哭诉,求老国公太夫人保佑施明辰好起来。
施明辰确实慢慢好了起来,但对女人完全失去了兴趣。
容氏不敢刺激他,再不提成亲的事,又把传承香火的希望放在帆哥儿身上。
她犹如惊弓之鸟,丝毫不敢强迫施云帆,任由他自由发展。
后来,帆哥儿去一个极贫苦的地方参军,她毫不犹豫点头。
再后来,帆哥儿要入赘到莫家,施继征、施继安搬出祖宗牌位阻拦,唯独容氏替他拦下所有阻碍:“去!你们让他去!孩子活着就行!”
施继安又去老国公太夫人的坟上哭:“父亲,母亲,你们死了死了还偏心,大哥二哥都有根儿,就我断了根儿。
老四老四当太监,刚要权倾朝野,那体弱多病的皇帝就驾崩了,让他给殉了葬!
老六老六不知是疯了,还是跑了,还是被拐了,到现在没个音儿!
老七老七是个孬种,去了一回青楼,便不中用了!
施窈施窈是个白眼狼,自己荣华富贵,不知拉拔一把娘家父兄!
施云帆更是个混账东西,好手好脚的,竟去当倒插门女婿!
老爹啊,老娘啊,你们做了鬼还偏心,只保佑大哥二哥,不保佑我。以后我再也不给你们上坟扫墓了!你们坟头长草,我也不来给你们拔草!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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