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靖王的骄傲,不管玉流凝当初是何原因嫁给的太子,他俩都再回不到过去。时过境迁,叔嫂名分早定。靖王容不得别人对他的背叛。况且他现在不是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你?瞧他现在对你的宠爱程度,恐怕此生非你不娶。”
李鹊华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沈长梨嘴一抿,心里却并不怎么乐观,幽幽叹了一声。
“男人心易变。”
她远远瞧着萧老九尊贵高华的姿态,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突然让她有点不自信。
她撸了把自己的脸,李大公子说她娘国色天香,都说女大十八变,她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倾国绝色?想着玉妖精妖一般的艳丽,狐一般的狡黠,玉流凝与他也不遑多让。
人人都说萧衍与玉流凝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点都不假。他俩郎才女貌,简直不要太赏心悦目。
她扭头看向李鹊华,“李大小姐,咱们现在躲开还来得及吗?”
李鹊华翻了个白眼,“你躲什么呀?靖王进宫或许就是来接你的——”
“若不是呢?”
沈长梨微垂眼眉,瘪瘪嘴,“若是他就是来与玉流凝约会的,现在被咱们撞见,岂不是很尴尬?若不然,他刚踏入东宫,玉流凝就弹起‘比翼’,这不是约好的又是什么?”
听她如此一讲,李鹊华眯着眼,觉得也甚有道理,沉默了。
萧衍远远而来,看到她俩站在回廊纹丝不动,眉心轻皱。
人未到,声先到,“杵在那里做什么?当门神?”
瞧瞧这火气,就是在怪她们撞见了他会见情人。
沈长梨动了动脚,悄悄往李鹊华身后躲了躲,冲萧衍皮笑肉不笑,“爷怎么也来了东宫?是来看望太子殿下的?还是来会故人的?我已经为太子殿下诊完病,这就回府了。爷有事忙,阿梨就不打扰了。”
沈长梨说着,不等萧衍靠近,扯着李鹊华就跑。
果不其然,就在她与萧衍擦肩而过时,一双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子。
萧衍似是气了,一张俊脸冷的能冻死人,他猛地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咬着牙威逼。
“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长梨瞧着他怒极寒光四射的眼,使劲推着他的手,推不开,被他拽的生疼,她也恼了,“我这就走,不打扰爷的好事,爷就当没看见我不行吗?”
“爷确实有好事。”萧衍就着她的话顺坡下驴,“听说你又赚了一笔,一百两黄金呢!做为你的债主,爷必须得过来收账——”
“不是——”沈长梨眨眨眼,脑子里有点乱,“爷,您是来找我的?不是要与别人约会——”
“约会?那是什么东西——”
萧衍装傻的本领也是一绝。不苟言笑,一本正经,轻挑眉梢,那尊贵高华的装逼姿态,逗得沈长梨刹那眉开眼笑。一颗忐忑的心瞬间落到实处。尽管被追债,但这次她却甘之如饴,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豪迈地说。
“爷,您尽管讨债,咱俩谁是谁?我的钱是你的,您的钱也是我的——”
“打住!”萧衍立马阴狠地打断她的话,用手指着她,“你的钱是爷的,爷的钱还是爷的——休想糊弄爷。”
沈长梨一愕,抿嘴干笑着,这厮的反应够快的啊!
看来并没有被旧情人的琴声勾了魂去。
她嘿嘿一声,“爷,您老追债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萧衍姿态高华地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大手里,一边扯着她往前走,一边傲慢地道。
“怎么,爷今日若不过来追债,你是不是想着再将床底掘地三尺藏这一百两黄金?上次的那颗夜明珠——”
“爷——”沈长梨心头一震,冷汗涔涔,立马打断他,“拿去拿去,一百两黄金,全归您!”
萧衍瞟着她心虚的小脸,眼眸中藏不住笑意,“放心,爷对阿梨还是很疼爱的,尽管你欠着爷一千金,但爷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那颗夜明珠就算了。”
沈长梨哼哼两声,一句话也不敢再反驳。
二人边走边斗着嘴,完全当李鹊华是空气。
李大小姐从来没像现在这般郁闷过。
他们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手牵着手也就罢了,难道看不见东宫其他人看到他们两个‘男人’这般腻歪地走在一起,那投来的眼光有多惊悚吗?
二人跨过月亮门,前面再穿过一片花园楼阁,就是出东宫的前殿了。
突然,那琴声仿若就响在耳侧,沈长梨猛地抬头,就看到前面花枝掩映下的一处三层楼阁。顶层有一处突出的露台,上面挂了白色绢纱,站了十来个侍女,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穿淡蓝素雅衣裙的窈窕女子在弹琴。
沈长梨嗖地看向萧衍,见他眼眉低垂,牵着她只顾往前走,像是没听见那赤裸裸袒露心扉的琴声。
想着刚刚被他讹去的一百两黄金,沈长梨心头又刺嘞嘞的不痛快。
琢磨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再试探下这厮究竟是怎么想的?旧情人就在眼前,他真能无动于衷?
沈长梨慢慢抬起头,却不想他也在这个时候低头看她,二人脸近在咫尺,目光一触,谁都没有再移开。二人的眼中映着的都是彼此的身影,好像一眼便是万年。直到沈长梨明明白白在他眼中只看到自己,再无其他。她才真正的明白,玉流凝真的已是他的过去了。
心头一松,沈长梨收回目光。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丝小窃喜,偏嘴巴不饶人,还是将那话问出来,“爷,听到琴声了吗?”
萧衍浅淡一声,“听到了。”
“阿梨不懂音律,爷就给我讲讲这琴音里的故事。”
萧衍哼一声,“有什么好讲的?阿梨吃饱撑的。想听故事,咱们回家到床上再讲。”
流氓!
沈长梨瞪了他一眼,“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萧衍倏地脚步一顿,二人此刻正走在楼阁正下方,她吟诗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上面的人听到。
萧衍沉默片刻,扭头看她,“阿梨虽不懂音律,作诗却是一绝,甚得爷欢心。爷这一生注定金戈铁马,做不了那诗酒当歌浪漫画中人。还是阿梨的诗好,潜移默化入心来。阿梨最趁爷的心,爷已知足。”
沈长梨得了夸赞,脸子一红,乌漆漆的大眼睛往楼阁上一瞟,心里却叹息一声。
他这是在回玉流凝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画作深意?还是再拒她的一腔深情错付?
他是在明确告诉她,他金戈铁马闲云野鹤,已不爱画,亦不爱琴,他爱诗。已有了趁了他心,入了他心的人。他已别无他求,已知足。
果然,当他俩跨入前殿的那一刻,后面的楼阁里突然传来一声铮鸣——
玉流凝的琴弦断了。
“可惜了,一把好琴。”她感慨一声。
萧衍扭头看了她一眼,刻薄地道,“阿梨有那闲情惋惜别人,不如想想怎么再挣金子还债吧!想要保证柳安歌的命,阿梨要更努力才行——”
冷汗涔涔,沈长梨点头哈腰,“那是那是,爷说的都对,我现在就得拼命挣金子。只是爷,看在我今日还了一百两金子的份上,能不能透露一下安歌的情况?他现在还好吗?吃的下饭,睡得着觉吗?瘦了吗?有没有哭鼻子?有没有想我——”
她一连串的问题足以说明,她有多担心安歌。
萧衍叹息一声,“阿梨这是有多不相信爷啊?若你实在担心,那就再付爷一千两黄金,爷立马领你去见他——”
沈长梨一下子顿住脚。
萧衍讥诮看着她,“怎地,一听到爷要领你去见他,就高兴傻了?”
“不是爷,我今日赚的那一百两黄金,皇太孙殿下还未给我呢!”沈长梨急切切地甩掉萧衍的手,“不行,我现在就回去找他!”
事关金子,兹事体大,若是过了今天萧云骥再不承认,那她不得后悔死?
“不必找了,沈小郎,本殿在这里——”
一道带着好笑的声音入耳,沈长梨猛地转头,就看到萧云骥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的身后,跟着元厚小公公,躬着腰,怀里抱着一个木匣子。
沈长梨一颗心落了地,正要向萧云骥行礼致谢,不想萧云骥率先向萧衍行了个子侄辈的大礼,“侄儿见过九皇叔,前殿已让人备好了茶水,九皇叔不如休息片刻再回府也不迟。”
萧衍姿态高贵地点点头,“云骥有心了。”
萧云骥笑笑,转身看了元厚一眼。
元厚急忙抱着手中的匣子上前一步。
萧云骥看着元厚,“答应给沈小郎的诊金,本殿自然不敢忘,这就叫元厚先行送到九皇叔的马车上。”
金子到手,沈长梨自然感激,冲他深深一揖,“多谢皇太孙殿下,殿下一言九鼎,令人佩服——”
话未说完,萧衍就不耐烦地牵过她往前殿走。
沈长梨这才后知后觉,看着两人十指相握的手,脸色红了红。萧云骥还在看着呢!他要不要这么厚脸皮?正要甩开他的手,萧衍却突然笑着冲她温柔一声。
“着急了?”
沈长梨瞧着他如花似玉的笑颜,有点莫名其妙,挑了挑眉,似是不明白他的话。而每当这厮露出这样宠溺的笑容,准没好事。
果然,萧衍继续温柔笑道,“云骥不过是邀请咱们喝盏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知道你想爷了,再想也得等爷回家了才能疼你,在外面不方便。”
娘的,萧衍,你大爷的!
在玉妖精面前,拿她当挡箭牌也就算了。如今在萧云骥面前,他还要故意宣示主权。
这心机也太深了吧?
沈长梨涨的满脸通红,偏她还不能反驳,只得小意地低着头,装着羞不可抑的样子,心里却将萧衍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李鹊华跟在最后,听着众人的对话,看着众人的神色,心里叹息不已。真真对沈长梨佩服至极。觉得小公主能忍到如此,简直要成神了。
北黎复国有望了。
萧衍扯着沈长梨直接就坐在了前殿主屋上首的椅子上,沈长梨如坐针毡,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萧衍做戏是不是太过了?这是将她放在火上烤。在尊卑森严的皇宫禁地,她一个小小的军医官,怎能坐在萧云骥的上首?
“爷,我想去数数金子。”
她不合时宜地开口,直接让萧云骥给愣住了,以为沈长梨是担心他给的金子不够数。
萧衍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云骥看笑话了,本王的这小奴,爱财如命。定然是受不住金子的诱惑,想要摸一摸,咬上几口,确定真伪。然后再擦上几遍,搂着睡上一觉,方才踏实。”
不管他怎样贬,沈长梨都嘿嘿但笑不语。
萧云骥眸光明暗不定,闪了几闪,最后温润一笑,“元厚,将金子拿给沈小郎。”
元厚应一声,转身跑出去,将金子又从马车里拿回来,递到沈长梨手中。
沈长梨抱着金子眸光一瞟,怕萧衍阻拦,飞快地起身跑到窗户下的软榻上,盘腿坐在上面,将匣子放到软榻上的小桌上,急不可耐地就打开匣子。
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映着金子的色泽,灵动又美丽,让萧云骥看了又看,有点回不了神。
“云骥,太子皇兄的身子骨好些了吗?”
他明知故问。
萧云骥看沈长梨的眼光,着实让他不舒服。
萧云骥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恭敬地道,“回九皇叔的话,父王的身子骨在沈小朗的诊治下已经大有起色,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九皇叔不打算去看看父王?”
“不了,改日吧!”萧衍品了口茶,淡淡地推拒,“太子皇兄的身子骨才刚刚见好,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萧云骥眉眼低垂,有意无意一句,“九皇叔已经多年未踏入东宫了,父王对您也甚是想念,在我面前时常提及九皇叔。”
萧衍面色浅淡,“本王征战沙场,杀气太重,多年不进东宫,就是怕冲撞了太子皇兄。”
他不说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太子妃,这于他来讲,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萧云骥心知肚明,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意味道,“九皇叔已经听说了蓝松节的事了吧?”
“何事?”
萧云骥瞄了他一眼,“今日早朝前,听御史台几位大人偷偷议论,好像蓝松节在皇城司的大狱里不堪折磨,将什么都招了。玉侯爷已经给皇爷爷递了折子,想必是将审蓝松节审理的始末都写清楚了。”
萧云骥此时提这事,有点居心叵测,威胁意味甚浓。
就连一直擦金子的沈长梨都不由转头朝他们看去。
李鹊华早就坐在沈长梨对面,听了此话,她不屑地勾了勾唇,眼睛都未抬。
萧衍端茶的手一顿,随后饮了一口,脸上无任何波澜,“最近本王正在军中带兵操练,对此事并不关心。既然陛下将审讯蓝松节的事交给玉侯爷,无论结果如何,本王都相信他。”
“云骥知道九皇叔对兵权握的极紧,对朝堂之事却疏淡很多。”萧云骥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说出的话却毫无温度,“只是眼下我父王病情好转,朝堂却又波云诡谲,暗流涌动,似乎有人并不想看到我父王痊愈,九皇叔以为呢?”
沈长梨眉头一皱,萧云骥啥意思?
这不是在给萧衍挖坑吗?
随后一想,她就恍然大悟。
当初玉妖精将那幅’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画作送给萧衍,便是有拉拢之意。可惜,萧衍没上当。如今萧云骥拿着蓝松节的事又说事,就是对萧衍半是威胁半拉拢。
他方才那一句,说萧衍将兵权握的很紧,就是有意说他‘拥兵自重’。谁都知道,在如今夺位已呈白日化局势,萧衍手中的兵权就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听说,老皇帝并没有将兵权收回,而是一直握在萧衍掌中。老皇帝也是想着让萧衍来平衡朝中的局势。如今她为太子治病,病情已经有了好转,那么萧衍就绝不是害太子之人。这也变相地证明,他真的无心皇位。
萧衍想两边不靠,他不害太子,但也不想推波助澜。可有人却并不想让太子好起来。太子萧晋在天下人眼中,那可是仁君,性子宽厚,勤勉朝政。若不是一病不起,他可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
萧云骥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想着要再次拉拢他。
如今他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牢固。
襄王萧琏的母亲是皇后,外祖是王相,百官之首。东宫太子病重沉疴,已明显处于劣势。若是有了萧衍这个强援,自然再不惧襄王。
怨不得萧云骥如此大方,原来并不是真正想要谢她,而是知道她的爱好,嗜财如命,这是变相地向萧衍示好。说白了,她的医术都是狗屁,萧衍的兵权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或许太子殿下的病情好与不好,都无关紧要。老皇帝看中萧云骥,太子殿下不过是他的挡箭牌。他硬撑着身子,就是在等着他的儿子羽翼丰满,可以独挡一面,可以与襄王抗衡。最好能与萧衍结盟,让萧衍心甘情愿将萧云骥推上那个位置。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沈长梨突然索然无味,将匣子盖子一合,得了黄金的喜悦一点都没有了。心头反而沉甸甸的。她为太子诊病,本想探明前昌王府谋逆一案真相,没想却将萧衍拉下水。
她看着萧衍波澜不惊的脸,突然有点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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