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不算是个多会和百姓闲聊热络的,
可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去镇子上走一走,去底下的村子里,农田里看一看,
了解民生,倾听民情,
村子里的消息不算多灵通,只时不时的传来两句新任的县令和以往的不同,
至于怎么个不同,便不得而知了。
以至于周康站在村子口的田埂上看百姓耕种之时,
村民们看着他后面跟着的衙役好悬腿软的跪下来,心惊胆战之余连忙盘算起家中还有多少银钱,可够“孝敬”?
那个让镇子上各个狡诈商家闻风丧胆的周康,下到村子之时却四套不提税收一事,
甚至看着一个老农插秧,背都直不起来,
直卷起裤脚,脱了鞋袜踏进淤泥里,
捡起禾苗插得一板一眼,
此举便是连身后跟着的衙役们都愣住了,
震惊之余皆纷纷卷起裤脚随着周康下田,学着上司的样子劳作。
直到夕阳西下,满田的禾苗生机盎然,
周康就着河边的清流手脚洗净,
那老农看着县太爷满身的泥泞再三邀请他回家吃个便饭,换身衣裳,
却被周康摇头拒绝了,
只唤来了村长,询问了村子里的民生概况,交代了几句,
便踏着黄昏的暮光返回。
那日,村民们好像知道了,为何镇子上相传了许久的,
他们一直不得细况的“不一样”的县太爷是怎么个不一样了。
周康的上任,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捂着账本日夜忐忑,
有人抱着日渐丰益的钱袋笑的合不拢嘴,
也有人,在周康的严厉整顿之下应对自如,
譬如镇子上的一户付姓人家。
说起这付家,接连三代在镇子上盘踞,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富户,
付家行事极其谨慎,又极会变通,
只听说,还和“上面”的一些当官的有些交情,
是以从前那些县令当任时,虽时不时“搜刮”两下,却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毕竟地头蛇一样存在的付家,也不好明面上太过得罪。
好在付家很会做事,这些年也没有怎么短缺过那些县令的油水,是以过的也很是太平,
至于周康上任,虽也早早得了风声,
但和其他那些上赶着巴结贿赂的商家不同,
付家却暗里派人去打听了周康的底细,
将周康如何寒窗苦读,如何一朝得中风光无限,
又如何行事清廉严谨,整治贪腐之风得罪同僚无数,
最后竟查到了顶头上司的身上,
被找了由头接连下贬,从朝都里一个五品官身,
一路贬到如今,
到一个名不经传的镇子上,做个小小县令。
付家得到的消息,就是周康此人极其有才, 满腹学识,士农工商皆有建树,
可因不知变通,不懂人情世故,不近女色,不爱钱财,不惧权势,行事太过刚硬,实在不受人待见,
这才接二连三的被以下派的由头一路贬到了镇子上。
付家三代经商,头脑还是极其灵光的,
在别的商家拿着银钱厚礼奉承之时,
迅速清算账簿,盘整店铺,趁着周康腾不出手一一查询诸多乡绅富户之时将尾巴清扫了,
待周康查到付家,便是一个清流的富贵乡绅罢了。
付家在镇子行事了这么多年,若说一点差错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相反,因为之前的县令只顾着无脑敛财,
被付家借势,也捞了不少好处。
不过那些好处都是些不上台面的手段,都被冠在了之前那些县令头上,
付家在明面上,不细查的话,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可若是细查.....
付家家主深知周康和从前那些草包县令不同,
每每周康查过来时,都会用各种方式给挡回去,
若是实在挡不住了,便寻些“替死鬼”来,
只说从前那些阴私把戏皆是手下见钱眼开,先给自己加个治下不严的罪名将付家给摘出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此话是真,
可若强龙硬要和这地头蛇碰上一碰,却也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譬如付家有个行事极为放浪的公子哥,
名曰付渊。
说起这付家,祖上三代都是有出息的,
早年白手起家,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农户一路走到今天,除了机缘之外,有个善于盘算的脑袋也是必不可少,
可到了付渊这一代,
便是在银钱里堆里长大的孩子,
自幼不知民生疾苦,不知挣钱不易,甚至性格极其暴躁,
甚至还因为路过的耕牛“不合时宜”的“哞”了一声,便举刀刺进了耕牛的脖颈里,
一下一下,待血流满地,耕牛再也动弹不得之时方才扬长而去。
要知道,在农户眼中,耕牛便是和田地一样的存在,极其珍贵,
可就因为哞了一声被当街宰杀,农户悲愤不已,可有畏惧付家权势,只能抱着耕牛痛哭流涕,
一时间,围观之人无数,虽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有些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
付家家主知晓此事之后,立刻派人捧了足足的银钱,将那被宰杀的耕牛买下,方才止住了悠悠众口。
那段时间,在场之人还会时不时的提上两句,
像付家这样的富户不多了,虽然当街宰了人家用来养家糊口的耕牛是不对,可到底赔了银钱的,
那银钱也足矣再买上一头更好的耕牛了,
一时间,付家的名声却还好上了许多。
可众人看到的,不过都是明面的,
实际上,付家赔付的银钱在农户手里捂不到几日,便又“还”了回去,
起由便是县太爷不知是抽了什么风,
硬是觉得农户家周边的那一片田地肥沃,收成肯定也是极好,
竟要收上双倍的“税钱”,
这还不提,农户家里正在上私塾的小儿子不知何由,竟和人起了口角,争执之余竟打翻了先生的新砚台,
那砚台据说极其贵重,是私塾先生好不容易寻来的,
却被一摔两半,再无复原之法,
无奈,还没来得及买耕牛的银钱只好双手奉上,又好悬将家底掏空方才还上,
至此,那农户便从尚且能有个温饱,变成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之家,日子过的极其凄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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