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蒙蒙细雨,雨雁出门,将送菜的两个厨娘打发走,坐在廊下,看着雨水从房檐坠落。
屋内的两个人,依旧在对峙。
“老实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专门针对谁,而是为了一件未了的心愿。
至于你,我想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日后有什么吩咐,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做。不许离开,不许随意打探,最好不要卷入什么朝堂之争。
我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但事已至此,你放不下也得放下,不准再接近霍重山。”
“这是要与我约法三章吗?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做,但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什么?”
“我要找到春兰,她和华生都不见了,邻居们说当日他们看见有一伙贼人出没,我担心春兰会有危险。”
祁唯安嘟囔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巧?”
“你莫非知道什么?”
“华生的父亲前几日因盐税一案被李承泽当街斩首示众,全家皆被牵连,是我出面保下华生,按理来说,衙门里的人不会再去找他,却为何家中又遭了贼呢?”
沐莹雪记得,上一世春兰的结局是成为霍重山的妾室,难道她是被霍重山强行带走的?可是有沈琉璃在,也不应该啊。
况且她已经和华生私定终身,自己都亲眼见过的。
“罢了,咱们就别瞎猜了,我派人一查便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说的盐税案很严重吗?为何是李承泽出面,我记得皇帝很忌惮他,怎么又放下心把权利交给他?”
祁唯安有一瞬间有些恍惚,想起她本来是霍重山的人,才放下心来。
“你想问霍重山?他跟这件事没关系,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露出马脚,不过往后就不好说了。但你不必过分担忧,无论到何时,皇帝都不可能对他动手。”
沐莹雪抬眼,轻轻咳了几声。
“我扶你躺一会儿吧,这药猛烈,不宜多动,静养才行,否则惊动了玉虫,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没告诉我,这玉虫到底是何物?”
“上古医书中有记载,所谓玉虫,乃是因长期服用三彩方石汤,日积月累,附着在体内,在人的精血养护之下,蚕食服用之人的三魂与七魄,等到时机成熟,便可夺舍其人,为己所用,你的病之所以期年便发作一次,发作得又那么剧烈,证明玉虫已经在慢慢觉醒,往后,你只会一次比一次难受,最后······”
“最后怎样?”
“若是控制不住,丢掉三魂七魄,恐怕你就不是你了。”
沐莹雪着实觉得意外,不仅是因为祁唯安对自己的病情所知甚多,还因为她直到现在,才知道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竟然是最敬仰的亲父兄。
一直以来,她都很清楚,父兄满心抱负,一心想要在朝廷立足,祁家强盛,沈家贵重,只有沐家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她知道他们满口忠毅的背后,自然有自己的选择和舍取,古来手握权贵者,谁人不如是。
有点阴谋手段,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顺应天时,谁不想一蹴而就,一跃而上。
可是他们居然拿她这个女儿当作向上爬的工具。
她依旧记得,父亲说过,三色方石汤是害人的法子,不可随意乱用。
所谓三色,是指黑、白、红三种颜色的毒蛇,所谓方石,乃是一种天然玉石,有通脉之用,这味汤剂的重中之重,在于抓取的毒蛇必须是身居山崖峭壁,天生就有灵性的圣物。两者相互作用,在积年累月的沉淀下,才会在体内沉积。
父亲只是偶然间提到过一次,她便记下了,却不知道从那时起,自己的这条命,就已经被标明了价格,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会毫不犹豫用她来祭奠自己的野心。
真是可笑至极。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既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难道是为了什么新仇旧恨?我这具身体,又能如何为你所用呢?”
“有些话,多说无益,你也无须知晓,不过你放心,如今我让你服用的,乃是用我的血作为药引,用紫茵花的露珠淬取药石所制,是为保你性命。
上次你入沈家,沈靖轩所用之刑,早就足够让人毙命,可你依旧安然无恙,便可知玉虫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若一直这样下去,你早晚都要被其夺取智识。
我可不想见到你变成怪物。”
他说的已经够多了,沐莹雪靠在床尾,脸上愈加惨白。
“是我错怪你了,祁公子,说来,我好像从没和你认真道过谢,不管怎么样,你懂得总归比我多,日后,恐怕是要多麻烦你了。”
“不用······”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祁唯安将说的话戛然而止,沐莹雪抬头,是乔二姐。
“怎么也不见你们,原来是在这儿,祁公子,出去跟我过过招吧,这几日父亲不让我去军营,我都快闷死了。”
她走到祁唯安身边,转过头看向沐莹雪。
“沐娘子这是病了?脸色可不大好。”
沐莹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并不确定乔二姐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下意识看向祁唯安。
“她没事,就是些小毛病,静养几日便好了。”
“既如此,那咱们出去说吧,别打扰她休息了,外面下了雨,我身上都是冷气,怕对她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乔二姐还贴心地帮她拉上了屋门。
沐莹雪终于无力地倒在床上,双眼无神,空空地望着。
祁唯安的话,似乎无可挑剔,逻辑自洽,有理有据,有关三色方石汤的说法,应该也没错,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一句话都未透露。
不过,这些暂时并不要紧,因为沐莹雪忽然想起来,祁唯安提到了一本医书,她隐隐记得,那次她从沈家顺来的东西上,似乎就有三条蛇的图形。
或许这本书上,有她想要的东西,祁唯安没有说也不愿意说的,或许都能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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