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连个灯笼也没有。”
行在太子府幽静的小道上,顾银韵抱怨道。
圆月虽明,照到这样广袤的大地上,也黯淡了,分到太子府的一小片光,那就更不够看。
幸而有季寰牵着她的手走在前边,不然,她会迷失在府里也说不定。
“怎么也不见有别人走动?”她问。
夜间的太子府,属实是静的有些出奇了,与宴席喧闹的翊府相比,实在是两个极端。
“中秋夜,兴许都到长街上凑热闹去了。”季寰答,顺脚帮顾银韵踢开前方一截拦路的树枝,“再者,府中的侍从原本就没有许多。”
“那要是有人刺杀你怎么办?”顾银韵没有恶意,单纯是好奇。
“那便杀了他们。”季寰道。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像在提及一件没甚紧要的小事。
话音落,迎面来了一队侍卫。
披甲执戟,为首的几个手里举着照明的火把,他们恭敬行过礼,而后错开身位,继续他们的巡逻。
顾银韵要了支火把过来,举了一会觉得重,便把它塞进了季寰手里。
“刺客来了,那些侍卫也会保护你的。”她道。
季寰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除了自己以外,没人是靠得住的。”
顾银韵觉得是她表忠心的时候了,于是蹭蹭两步走到季寰前边,盯住他的眼睛,目光炯炯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季寰顿住。
他看见顾银韵眼里似乎闪着万千繁星,璀璨耀眼。
他是想要怀疑的,但脑中止不住地闪过秋猎那夜,顾银韵奋不顾身扑向他的身影,以及她为他上药时,嗓音里藏不住的哽咽。
顾银韵微笑,她把季寰呆愣的模样瞧了个分明,沾沾自喜他一定是被她感动了。
然而季寰挑眉,嘲笑:“就你这身子骨,一戳就散架来,你能保护得了谁?”
“谁一戳就散架了?”顾银韵不服。
她拉住季寰的手,掰出他的手指戳在自己的小臂上,完了洋洋自得道:“你看,散架了吗?我身强力壮的很呢,少要看不起我。”
季寰看着她白皙的手臂被他的指腹压的凹陷下去,现出一个圆圆的小坑,很是可爱。
可是没多久,顾银韵就松了他的手,把小臂重新缩回衣袖中,哆嗦着喊冷。
季寰想说他可以抱她回临雪轩,比两人这样慢吞吞走着要快些。早点回到临雪轩,顾银韵也能早点躲进被褥中歇下。
可是还未及说,远处昏黑的天幕忽然炸开一片灿烂的烟花。
两人被吸引着一同看了过去。
顾银韵眼睫轻颤,看见那烟花,忽又想起翊府庭院中那烛火摇曳的宝塔灯:“我的兄长和沈家走的很近。”
她怔然说道:“听说,他会娶沈家女。”
闻言,季寰眸中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晦暗情绪,那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就消隐在了轻柔的月光中。
“不说那个。”他转变了心意,“想看烟花吗?”
想看烟花吗?
顾银韵眨了眨眼,一束橘黄的火光在天边炸开,散出无数道或红或紫的绚烂光线。
“看吧。”她说,声音却很轻。
旋即她就被拦腰抱了起来,季寰行步如风,轻巧跃上廊檐。
他们穿行在空中,寒风呜鸣,吹得顾银韵面颊发疼,她不得不缩着脑袋,把脸埋向季寰的胸口。
“我们去哪儿?”她问。
简短的问句一经出口就被风吞没。
季寰却听到了,他弯着唇在笑,温声答道:“我们去看烟花。”
顾银韵还想再问下去,张张嘴,却吃了一嘴的风,被呛的咳嗽起来。
总归季寰不会把她拎去卖了。
这样想着,她索性不再管要去何处,用手勾了季寰的衣服抓稳,身体整个蜷缩着向里,拿季寰宽阔的身躯挡风。
季寰的体温烫的吓人。
他是火做的吧,在这样冷的夜晚,还能蕴出这样的热。
萧瑟景物疾驰着向后,树影重重,逐渐又变得枝叶分明。顾银韵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弱了下去,季寰放缓脚步,最终停在一片屋檐上。
是她曾踩过的屋檐,四角翘起,仙人指路,后跟着龙、凤、狮等九只异兽,是行云殿的上方没错了。
“滚下去。”季寰斥道。
不是对她,而是对倚坐在屋脊上的桐戈。
桐戈莫名其妙,他没敢吱声,只好奇地看了看季寰,待扫到他怀里顾银韵的身影,眼睛瞪大,更加好奇地看了看。
“桐戈。”季寰语气不善。
“是。”
桐戈即答,接着脚底不稳摔下屋脊,窸窣的瓦片滑动声过后,院里响起他吃痛的大叫。
“桐戈该讨厌我了。”顾银韵道。
她小心翼翼地从季寰的怀中跳出来,扶着季寰的胳膊在琉璃瓦面上站好。
“你无需讨桐戈喜欢。”季寰道。
说着,他扶顾银韵在屋脊上坐好,因懒得去找氅衣,干脆从行云殿中取来一床衾被,裹在了她的身上。
高处风大,这就不会着凉了。
顾银韵暖暖和和地蜷在被子里,忽然灵光一现道:“要是再来杯加了蜜糖的热牛奶,就更好了。”
季寰弹她脑门:“知足些,别提那么多要求。”
提了,他也不会为她找来的。
脑门得了不轻不重的一下,银韵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耳畔又是一团烟花炸开,她赶紧抬眼去看。
行云殿是太子府最高的建筑,坐在这里赏烟花,清晰明亮,仿佛那闪烁的火星都会落到脸上来。
“真热闹啊。”她叹道。
不似翊府的人头攒动,此处只有她与季寰两人。合该是清冷孤寂的,她却感到发自内心的满足。
“谢谢你,季寰。”这声谢真心实意。
季寰没说话,只是坐到了她的身侧,陪她一起看漫天烟火,绚彩斑斓。
他的心……
很久没有这般宁静过了。
衣袖忽而被拽动了一下,季寰侧眸望去,看见顾银韵从被褥里探出手来,把一个黑黢黢的物件塞进他手中。
一共有两个,另一个被她留在自己手里。
“我从街上买来的木偶。”顾银韵道,“一男一女,都丑丑的。”她狡黠地笑,“男的更丑些,所以给你。”
季寰端详手中的木偶,是有些丑。
想了想,他伸手把顾银韵留下的那个木偶抢来,强行把“更丑的”给换了回去。
顾银韵惊诧地看他:“你怎么这样?”
季寰轻笑:“就要这样。”
他把眉眼弯弯、面颊鼓鼓的木偶仔细包好,收进了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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