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土层,骷髅。
呈现在面前的怪奇景象让六皇子深闭了闭眼,他缓慢按捏眉心,再睁开时,仍然能看见那颗骷髅。
一只蚂蚁爬上了骷髅凹陷的眼窝,前肢交缠搓动,像是在探查这处不同寻常的土层。
六皇子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
虽然那没什么好看的,但冥冥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他,让他靠近些、再靠近些。
那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的低语。
六皇子的眼眸被覆上了一层奇妙的光彩,他怔然凝视着那片土层,缓步走近。
“噼啪……”
在他行将踏进那个隐秘的洞窟中时,空气中忽响起轻微的爆鸣声——像是烈火炙烤木材时,火星迸射发出的声音。
六皇子从怔愣中清醒过来。
再看向身前,光团已然溢散成无数个星星点点,羊绒地毡安静躺在那里,一成不变。
幻象,乃至于他的母亲,都已经消失了。
六皇子盯着脚下毡毯看了许久,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后他高抬起下巴,唇边一抹轻嘲的笑意:“江湖把戏,还真被你唬住了。”
他一转身,懒散摆了摆手:“也罢,这把戏挺有意思,所以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
话未说完,六皇子忽然顿住。
转身过后,他视线落处是窗台边上,被顾银韵薅秃了的那颗紫伞——它理应花叶尽落,只剩半片幸存的残叶。
可此时,它居然恢复了被蹂躏前的勃勃生机,甚至比他精心呵养时长得更为葱郁繁茂。
“是你做的?”六皇子震惊问道。
他孱弱的身躯遮挡住了那棵紫伞,但姜也不用看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自然。”姜也一捋胡子。
“人和植物,有时是一样的。”他暗示地补充道。
“我看未必。”六皇子再一次驳回了他的言论,却不是讥诮的,而是万分认真,“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它可不像这棵草一样,随随便便就救得回来。”
“若说身体健康与常人无异,老朽不敢保证;但若只是活着……虽则会比殿下您现在的状况糟糕一些,老朽却有八九成的把握。”姜也道。
沉默半晌。
“……你真是神仙?”六皇子回眸望他。
“神仙谈不上。”姜也谦逊笑笑,“只是早年间跟随过真正的仙人,学过一些玄奇道法罢了。”
六皇子深深盯住他许久。
“嗤,这世上还真有仙人存在。”他俶尔意味不明地笑,“既然如此,老先生为何不追随仙人的脚步,去过那逍遥不死的日子呢?”
姜也笑着摇头:“人世繁华,总有我这般贪恋的俗人。”
说话间,这位年迈老者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苍老的眼中闪过片刻的怀念。
但他没有沉浸在情绪中太久,一个眨眼间便已不见了那份怀念与伤感,沟壑难平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
“老朽的本事殿下已经见过了,对于老朽的提议,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六皇子没有立即回答。
姜也能让他活下去,但这份善意并非不求回报,如果他点头接受,就等同于变相地与翊府结盟。
结盟,听起来是不错。
“可你也仅仅是能让我活着而已。”六皇子双眸黯淡了一瞬,旋即变得冰冷无比,“……身体比现在还要糟糕,那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拒绝。”他转过头,不再看姜也。
他宁愿有个死期在道路尽头等着。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与其一介尘埃般浑浑噩噩地活,不如燃烧殆尽、光辉灿烂地死。
“是吗……”姜也听出六皇子话里的坚决,摇了摇头,不欲再劝。
他惋惜地长叹一声,打算将晟夏喊来,自己则出去这座宫殿,到外面庭院里走走。
就在这时。
床上的顾银韵突然坐了起来。
她似乎已很能适应心痛吐血的感觉,比起灵寿镇时的昏睡日久,这次她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苏醒过来。
人是醒了,但脑子还不太清醒。
她神魂出窍般直挺挺站了起来,踩过季寰的胳膊——所幸不是伤口——光着脚站到了地上。
紧接着,她僵硬地走到六皇子身侧,顶着后者震悚万分的神情,再次薅秃了那株重焕生机的紫伞。
然后转动脖子左右看了看,倏然停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瞪向六皇子:“刀呢?”
六皇子愕然向后退了两步,脑中思绪不及运转,手指已指向了搁置在格架上的银制匕首。
虽然顾银韵问的是“刀”,但他下意识认定,她找的就是那柄匕首。
不出所料,顾银韵瞥见格架上的匕首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越过六皇子——更准确地说,是撞开了他——来到格架前,取下匕首,将锋刃的那一侧对准握着一团紫伞花叶的右手掌心,看也不看就是迅疾一擦。
汁液和鲜血涂抹至刀刃上。
而顾银韵的掌心又添一道血痕。
她完全不在意那道细小的伤口,昂首阔步向外走去:“我去皇宫一趟,记得帮我收尸。”
六皇子再次怀疑顾银韵是疯了。
“小皇嫂。”他喊道,幸运地得了顾银韵回首冷冷的一瞥,“你认得出我是谁吗?”他继而试探地问道。
“你爱谁谁。”
顾银韵冷冰冰撂下这么句话。
六皇子眼睑一抽,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扶额,准备喊屋外的侍卫把人给拦住,可还没等他出声,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
刚刚行至门边的顾银韵全身脱力地跪倒在地上,从手中落下的匕首与砖石相撞,发出“当啷”清脆的响声。
而当他赶过去时,顾银韵已然睡躺在地,失去了意识。
拨开额前纷乱的发丝,意料之中是一张痛到发白、冷汗涔涔的小脸。
“这是怎么……”六皇子实在有些懵。
“是翊府在保护小姐。”姜也答。
他扶着腰,在顾银韵身边缓缓蹲下身子,眼中既有怜惜,也有无奈。
“小姐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濒死的季寰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前桩桩件件,积压在小姐心中,终究是把她压垮下来。
“那可不是。”六皇子附和道。
他这话说得意犹未尽,姜也一大把年纪,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六殿下有何见解?”
见解确实是有的。
六皇子语调轻扬:“早知如此,就该把小皇嫂嫁到我这里来。我这般性情平和、洁身自好,与小皇嫂才可谓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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