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看着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猎犬,顾银韵的内心奇异地没有太大起伏。
她轻踢了踢猎犬的身子,确定它没有任何反应后,半蹲下身子,伸指去探猎犬的鼻息。
“没死,还有气。”
她迅速得出结论,并且收回手指。
不但有气,还热烘烘的,喷洒到她的手指上,多少带着点恶心。
“小姐,奴婢……奴婢错了……”
事已至此,狡辩无用,婉秋“咚”地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那只是让人昏睡的迷药,对身体没有害处。奴婢只是想帮您,奴婢没有要害您,小姐……”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言辞恳切,不像在骗人。
“别磕了。”顾银韵垂眸看着婉秋,冷声道。
再磕,把脑子磕坏,她就不好问话了。
她是真没想到,婉秋跟了她这么久,不说情同姐妹,但主仆之情,也可算是超乎寻常了。结果呢?婉秋居然也会背叛她。
对比旁人,她是有那么些信任婉秋的。
如果不是玉哨及时提醒,她八成真会着了婉秋的道,被迷晕过去。
“婉秋,我问你。”眼见婉秋逐渐停下了磕头,顾银韵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婉秋不答,跪在地上只是哭。
“我在问你话,婉秋。”顾银韵捏了捏眉心,一个呼吸间耐心便消耗殆尽,“……是翊府吗?”
她走近婉秋,站立的身姿呈出压迫的态势。
无论是语气还是魄力,都恐怖至极。
感受着从上方袭来的冰冷视线,婉秋全身颤栗,感到连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终于承受不住,选择坦白。
“……是。”
“是翊府让奴婢这么做的……前几日,奴婢与晟夏私会……晟夏把迷药交给奴婢,叮嘱奴婢下在小姐您的茶水里。”
“小姐,这是公子的主意。公子是为您好,他不希望您被卷进这场斗争,他……”
婉秋跪爬到顾银韵的腿边,央求地用额头抵住顾银韵的鞋面,她哭得很惨,整张脸都泛着红色的浮肿。
“罢了,不要再说了。”
顾银韵退开一步,与婉秋拉开距离。
婉秋说,药是晟夏给的,命令是顾钰下的,他们想在禅位礼到来之前毒晕她……
可这是个矛盾,根本说不通。
毕竟就在两天前,顾钰还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要忘记父母的仇,让她干扰季寰的判断,方便翊府的人下手。
而现在,婉秋又说顾钰要迷晕她。
是婉秋在撒谎,还是顾钰另有所图?
脑中思绪纷乱,顾银韵一时分辨不出,地上婉秋哭声不绝,更给她添了几分烦躁。
“捆起来,塞住嘴。”
挥手招来边上候着的几个粗壮婆子,顾银韵吩咐道。
婆子们都是太子府的人,早在婉秋跪下时就靠近过来,守候两侧,这时顾银韵一声令下,她们立即发动,将婉秋死死压制住。
“小姐……”
婉秋哀泣,旋即被一团粗布堵上了嘴。
顾银韵极为冷淡地瞥她一眼:“带下去关起来,派两个人看住她,别被她跑了。”
言罢,她坐回廊下的软椅,经此一遭,心中烦闷,也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婉秋罪不至死,但是……
她们主仆间的情谊,在这里就算是到头了。
靠进椅中,仰面向上,顾银韵悠悠长叹。
视线越过廊檐,檐外的天空已经灰沉了,晚风也不似白日温煦,而是带上了些许寒意。
她随意把玩着手腕上的玉哨,忽然,指尖再度燃起灼热的温度,视野里灰暗的天空也泛起一片水波荡漾——
模糊的画面出现了,虽不甚清晰,但隐约能辨出其中的一个人是晟夏。
晟夏身边围着一群黑衣人。
他们穿着漆黑,身后也是一片漆黑,似乎拥挤在某个逼仄狭窄的巷道里。
顾银韵倏然就联想到了,这很可能就是从太子府通往翊府的那条僻静小道,晟夏他正带着人,提前埋伏在那里。
画面中,晟夏侧身向黑衣人低语。
隐隐约约像是在说“都准备好了吗”“成败在此一举”“谨慎些不要暴露”之类的话。
黑衣人纷纷点头。
然后他们一齐动了,如黑色的闪电般向上跃去,也跃出了照映在天穹的模糊画面。
玉哨停止发光,天空逐渐恢复正常。
顾银韵揉了揉眼睛,陷入沉思。
现在,她基本已能确定顾钰在小路中安排了伏兵,只要她劝季寰选择从长街通行,就能大大减少他受伤害的风险。
但是……
她隐隐感觉到不对。
逻辑的链条看似是通顺的,可在那些不易被觉察的微小地方,却存在着若隐若现的裂痕。
逻辑链因裂痕的存在而变得无比脆弱。
只需一点微小的外力作用,就能使其瞬间崩裂如烟尘。
骤然,顾银韵从藤萝椅上坐起。
就在方才,她抓住了那点裂痕所在——是顾钰,顾钰的行为太奇怪了。
他蛰伏多年,才等到今日这个复仇的机会。
他智慧、冷静、行事缜密,可在这最后时刻、最紧要的关头,他居然选择把宝押在她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上。
就算顾钰十足地信任她,相信她会按照他说的做,把季寰引入埋伏圈中。
但他凭什么笃定季寰就会听她的话?
凭什么笃定行路途中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
顾钰的计划,看似逻辑缜密,实则处处都是破绽,任何细微的扰动,都能使他十数年的计划功亏一篑。
就算还有靳云、就算还有沈家。
就算他手中还掌控着其他许多能够帮助他篡权夺位的力量,但这一切能起作用的前提都是——
扳倒季寰。
而偏偏在“扳倒季寰”这最重要的事上,顾钰部署的最为儿戏。
如此低级的错误啊……
顾钰那样的人,会看不见、觉不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犯下吗?
不,绝不可能。
顾银韵呼吸颤抖,直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问题在于,她直至现在才察觉到这个陷阱的存在,并且对于它的全部面貌,一无所知。
顾银韵深吸一口气,遏制住身体的激颤。
目光无意识扫向清冷的庭院,在那两棵古怪至极、一整个冬天都不见花朵绽放的梅树下,瞥见了昏迷在地的、好可怜的一条狗。
对了,婉秋。
翊府让婉秋给她下毒。
“婉秋被你们关到哪里去了?”顾银韵大喊,提起裙摆匆匆步下廊阶,“快带我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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