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坐在车舆中,一路颠簸。实在有些不舒服。不住的掀开车舆中的帐幔透气。玄琪看她脸色苍白,头上冷汗直流忙叫住了车夫。大吼道“夫人有孕在身,实在坐不得马车。”
灵佑翻身下马,掀开车帘,朝内望去,只见锦颜面无血色,趴在窗口不住的喘着粗气。大声呵斥道“还不赶快下车。”
锦颜走下车舆,灵佑将她扛上马背,接着翻身上马,严肃而关切你地对玄琪说道“家妹有孕在身,坐不得马车,只得与为兄乘马先行一步。”
说完快马加鞭徉徜而去,锦颜一路坐在灵佑的马背上甚是拘谨。不敢多动一下。
灵佑见她面红耳赤,娇额深埋,左顾右盼,不曾看自己一眼,起伏的胸膛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不说话,本宫也知你心意。你放心,本宫答应过玄琪,今后定不难为你。今日只为帮你,不为别的。”
锦颜抬头偶然望见灵佑颈间还没有长好的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说道“灵佑你与小青之事……”
不等锦颜说完,灵佑继续说道“至于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本宫不想接受。本宫只接受你心中所思,心中所想,这就够了。”
锦颜用手指不住缠绕着马背的鬃毛,半天哼哼唧唧,说出一句话来“灵佑,你与玄琪之事。”
灵佑低头看了一眼锦颜头上晃动的发簪,与她地发髻靠地近了些。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羲和圣母无德。三界早有怨言,贤者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
不过你放心,不管胜败如何,我与玄琪都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锦颜抬头看看灵佑那张冷俊的脸,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与玄琪若出了事情,锦颜怎可独自苟活?”
灵佑的缰绳拉地更紧,大笑道“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是阵亡也心满意足。不过你而今怀了玄琪的孩子,定要好好活着。若玄琪不成,总要后继有人。”
锦颜只听得头上步摇“铃铃”作响,两侧萧瑟的寒风呼啸而来。
残林漠漠间,半缕朝霞下,盈盈骑马过,薄妆施浅黛,见人羞回头。
灵佑见罢,策马扬鞭,驶进密林深处。山风吹动空林,飒飒而来,如有人烟。他临近金色地菩提树旁止住长鞭,夹紧马腹,翻身而下。
那马儿的蹄掌间沾满菩提落叶,不时在地上摩擦,“突突”喘着粗气。他一手向前将锦颜扛下马背。
锦颜踩在松软的菩提落叶上,低头看着那满地的金黄不知所措。只觉得空谷山林,寒风瑟瑟,落叶纷飞。猛然间一只飘逸的青色宽袖在耳边轻轻撩起,迫使她机械的向后退了一步。
在抬头望去,只见灵佑指尖捏着一只刚从自己发簪上取下的菩提落叶,仔细地观赏,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浅笑。
灵佑见她看着自己,目光呆滞,脸上泛出两靥的嫣红,紧紧地将那枚落叶握在掌间。拽着锦颜的缟腕,说道“你同本宫骑马,实在有些拘束,一路颠簸也不是很舒服,就在此腾云吧。”
说着化出一缕青云,拉着锦颜带着那马儿扶摇直上。两人一马,行走在空旷的云际间。
灵佑左手牵紧马缰,右手死死扣住锦颜的玉腕,头也不回的在前面的浮云端快步行走。直到感觉手下凝脂般的手骨微微发寒,才松了松手上的力度。粗声说道“灵佑乃一武夫,若是拽疼了你,便说出来。”
锦颜不自觉地朝灵佑那伟岸的身躯瞄上几眼,轻声应答道“嗯。”
灵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锦颜那羞羞答答,躲躲闪闪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特意放慢了些步伐。
须臾间,在一处桂殿兰宫的上方,安下云头。放开了锦颜的手腕,说道“好了这就是玄天分野地的卫国国宫了。
你要不要等一下玄琪太子?还是随本宫一同下去?”
锦颜向下看去只见层峦叠嶂,绿水环荫之中一处巍峨的宫殿岳立其间。正殿之内歌舞升平,似有靡靡之音,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皆俊男靓女,一副太平盛世。
高耸的宫门外,临近萧墙,几个身着战甲的彪形大汉将一捆绑地结结实实,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押送而来。又利索的将其钉在一座高搭刑台的十字木架上。
只听“嗷”地一声惨叫,洪亮的呐喊划破云端,直刺二人耳朵。
宫墙之外喧闹的卫国街市立马安静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皆驻足翘首,围观而来,议论纷纷。
锦颜见罢,指了指那个被钉在十字木架上的男子说道“今日清晨,听闻店家说道,卫国公腰斩弥子瑕。想必那男子就是了。”
灵佑见罢,大喊一声“不好,险些误了大事。那弥子瑕命不久矣,若迟一些,魂魄游离人世,那就在不好寻他。”
锦颜见灵佑拳掌紧握忙说道“我现在就随灵佑太子下去吧。”
灵佑将锦颜抱上马背,自己独自牵着缰绳说道“如此甚好,你我二人速去查个明白。以防夜长梦多。”
二人在一个离卫国王宫不远,破败不堪,少有人出没的巷子里走了出来。锦颜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远远的便看见那钉在柱子上的弥子瑕,双手双脚,鲜血“哗哗”地向下流淌。
只见那他面色惨白,手脚痛的不住抽搐。皓齿深咬着下唇,虽然已是深秋,但是满身痛出的汗水却浸透了大半白色囚衣。
旁边一个瞎眼的老妇,跪在台上不断向前摸索,摸到弥子瑕黑色足靴上大片血迹时,嚎啕大哭道“弥子啊弥子……是娘亲对不住你啊……”
继而又朝那面冷言横的官差跪拜道“几位管爷,几位官爷,麻烦通传卫王一声,千错万错都是老妇一人之过,是老妇不应该深夜召唤吾儿回家探亲。与弥子无关啊……”
那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一脚将老妇踹下刑台,大骂道“老不死的,耽误了腰斩时辰,大爷连你一快斩了。”
弥子瑕见老母受辱,顾不得疼痛挣扎着,怒骂道“你这狗贼,休要碰我娘亲,不然老子死了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士兵朝弥子瑕鄙夷地笑笑,满脸横肉抽动,轻蔑地说道“呵呵……我说弥子将军,怎么说奴才也是送你最后一程的人,你这么说话可就太不讲人情了。不过你放心,你不仁奴才绝对不能不义,一会儿行刑时,一定手起刀落给你个痛快的。”
弥子瑕气地双唇有些打颤,闷声怒骂道“小人得志。”
那士兵越发得意哈哈大笑。
锦颜见那老妇可怜,立即下马,与灵佑挤进人群,来到了刑台地最前方,忙扶起那老妇护在身后。
灵佑拉住她,轻声说道“你一有孕的妇人,万不可在多管闲事,生出事端。切记凡人之命自有定数。你我不可逆天而行。”
锦颜点了点头。只是安慰那老妇说道“这位大娘且放心,你儿子弥子之事,自会有个善缘。”
那士兵见锦颜生的俊美,又与老妇走的亲近,立即来了兴致,走上前来,蹲在刑台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一番,摸着下巴,奸笑道“呵呵……这位小娘子,如此关心弥子娘亲,是不是他的相好?弥子将军现在不中用了,不如跟了本将军,本将军比他更会疼人。”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士兵一阵哈哈大笑。锦颜气的汗毛倒立,本想化出白玉扇给他几下,但见他肉体凡胎又怕伤了性命只得作罢,美目睁圆,瞪了那士兵一眼,拉着老妇说道“婆婆我们走……”
满脸横肉的士兵见锦颜要走,哪肯善罢甘休。捏住锦颜精致的脸颊,呵斥道“这里是伐场,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小的们来啊,把这个妨碍公务,扰乱秩序的女子给我拿下。”
灵佑冷俊的面庞有些僵硬,瞥向那士兵,唇齿间默默说出两个字“找死。”
说着拿出青玉扇。化出一道灵力就想先结束了他的性命。
不等出手,一柄黑色的折扇直飞而来,打到那士兵油腻的手上。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士兵长满黑毛的脏手立即肿的通红。还不等缓过神来,只见一阵黑影闪过。一只黑色的流云靴直踢他的面门,将他踹出去老远。
锦颜看着那习惯的不能在习惯的身影,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靴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喊道“夫君,下手轻一些,莫要取了他性命。”
玄琪脚下步伐敏捷,不等那士兵爬起,便一踩在他的胸口。不屑的瞅了一眼,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公子的老婆都敢调戏。”
灵佑看看玄琪窘迫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公子玄,看来玄天地盘上也不太平啊。半斤八两吾心甚喜,吾心甚喜。”
那士兵在玄琪脚下,不住的挣扎。大骂道“哪里来的悍匪?好大的口气,敢来卫国撒野,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
那老妇人实在不忍心旁人因自己受过,擦着泪水,说道“诸位善人,老妪知你们都是热心肠。不过千万别得罪他,他是可是卫国公新晋的禁军统领吴媾。”
其余士兵听罢,立即来了兴致皆拔剑而起,直指玄琪,大骂道“你这匹夫,还不把将军放开。”
玄琪不想惹出麻烦,将脚放开,犹豫片刻。跳下刑台将锦颜与老妪挡在身后。只听萧墙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传召之音,“报……”
那吴苟,在不敢怠慢,谦逊许多,忙跪地,说道“微臣接旨。”
那传召的宦官瞥了一眼弥子瑕,阴阳怪气地,说道“吴将军对卫王真是谦虚谨慎啊……传卫王口喻弥子瑕目无君主,以下犯上,予以腰斩之刑,即刻行刑。”
众人听罢,皆后退几步。将个刑台让出三尺有余。
吴媾听完,忙应声答道“诺。”
那宦官宣完旨意,摇头晃脑地离开。吴苟起身,接过一旁士兵手中的大刀,一脸阴笑地走向弥子瑕,说道“弥子将军对不住了……卫王旨意小的也难违抗。”
弥子瑕眼中饱含沧桑的泪水,倚天长啸“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 良狗烹……姬元有愧于臣……”
话音未落,只见那吴媾,手起刀下,干净利落,身首异处,血溅三尺刑台。
台下众人惊慌失措,跑的跑,逃的逃。须臾间,血流成河地萧墙外,只剩老妪和锦颜三人。
那老妪哭的撕心裂肺,身体颤抖的说道“吾儿可是殂了?”
锦颜只见弥子瑕的三魂七魄恍恍惚惚地从那副已成两段的躯壳中飘出。周身黑色云雾,只有一双鬼瞳在一片阴云中若隐若现。似有毁天灭地之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轻声答道“只不过受了些皮肉之苦。”
老妪听的有些糊涂。忙止了泪水,说道“吾儿没死?”
不等锦颜说话,只见灵佑走到弥子瑕魂魄身边,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重的说道“弥子瑕。”
弥子瑕吓了一跳,也看清了灵佑和玄琪的龙身龙角。立即收敛了怨气,不觉后退几步,应声说道“在下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去冥界引路的是鬼差,不想是龙差和凤凰。”
灵佑看着弥子瑕头上阴霾浑浊的怨气,以及通红的鬼瞳,在想想赴死前那一番肺腑之言,心中隐隐做痛。温声说道“你与卫国公之事,早已跳出冥界之外,我乃青龙太子此次就为渡你而来。”
那老妇听闻灵佑一旁自言自语,似与弥子交谈,更觉诧异,伸出双手,闻着声音摸到灵佑,轻声问道“这位公子,我那苦命的孩儿可曾死透了?”
灵佑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妪,又看看地上早已凉透的弥子瑕两段尸身,不住叹息,偶然间生出恻隐之心。
催出灵气,挥动衣袖让老妇拥有了感知弥子亡魂的能力。
老妇眼睛虽瞎,但似乎觉察到了弥子瑕的气息,眼中不住翻滚着热泪,声音发抖的呼唤着“弥子?弥子?你可曾还活着?”
弥子瑕见母亲能感知自己的亡灵,头上的乌云般地怨气瞬间消减许多,跪在老妇面前,哭诉道“娘,娘,孩儿不孝啊……”
老妇摸着弥子瑕那冰冷的面颊,颤巍巍地说道“弥子……弥子……你可曾活着?为何这般冰冷?”
弥子瑕起身,抱住老妪哭诉道“娘……娘啊……现在孩儿已经和您阴阳两隔,幸亏遇到几位仙人见孩儿怨念深重,愿渡我而去。以后还请娘多保重身体,孩儿这就要去了。”
老妪不住拍打着弥子瑕,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抹抹眼泪,说道“弥子啊,弥子……你生前娘就经常嘱咐你,不能恃才而傲,恃宠而骄,更不能因为自己有功就目无君王可你就是不听。
那南疆夫人本就是为了巩固政权才设的一个局,而你还要上她的胭粉之当。自以为卫国公离你不行,与她暗通款曲。而今卫国政权稳固, 君王又岂能容你?”
弥子瑕头上怨气逐渐消失,整个魂魄也变得澄澈起来。不住的向母亲哭诉道“都是孩儿不好,没有听母亲的话,如今悔之晚矣……”
灵佑听罢,甚是惊愕,不觉心头发紧,后背冷汗直流。一阵毛骨悚然过后。握紧的拳头又微微舒缓,瞥了一眼玄琪,轻声暗骂道“月下仙人老儿,甚是不厚道,有话也不会直说,只会故弄玄虚,引人入套。”
玄琪想想这几日的所做所为,又稀里糊涂应下天地之位。每一步似乎都有个幕后推手,暗箱操作。拍拍灵佑肩膀,轻声暗骂道“何止是不厚道,根本就是老谋深算,阴险狡诈。”
锦颜低头暗笑一下,看看玄琪,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而端庄,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臣妾虽不喜你争夺这天地之位,但总觉得月下仙人为了三界,这一片老臣之心难得可贵。
臣妾出身卑微,最懂民间疾苦,若天下苍生无明主庇佑,是必会硝烟四起,百姓生灵涂炭。”
玄琪抱着锦颜的肩膀,凝视一会儿。不住的摇了摇头,轻声应答道“我知你心思单纯,善良。但愿旁人也能不负你这一片赤诚之心。”
玄琪见弥子瑕一身的厉气已经褪去。又见他母子二人哭成泪人,依依不舍。实在不忍心将他马上带走。轻声说道“弥子瑕,我们横竖要待上些时日,留你在人间陪母亲几日,你可愿意?”
弥子瑕跪地称道“愿意,愿意,多谢几位神仙成全。”
灵佑皱了皱眉头,觉得就这么放他走了甚是不妥,从袖口掏出一个铃铛,带在那魂魄腕上,说道“你带上这铃铛,本宫若有招你必回,不然定将你震个魂飞魄散。”
弥子瑕鬼气不住的波动,低声答道“小的不敢。”
说完便领了老妪,缓缓地朝家中走去。路上行人见这瞎眼老太自言自语,行为怪诞,都以为她因丧子之痛,得了臆症。皆可怜她孤苦伶仃,无不垂头叹息,暗自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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