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尧之前吹大话,当着刘主簿那老东西的面,自然显摆说自己处理那些文书连一个时辰都用不到。
天知道他晚上忙到半夜的时候,是多么的想要杀死之前吹嘘的自己。
可话已经搁下了,还能怎么办?
硬着头皮干呀!
昏昏欲睡,唇焦口燥,岑尧顶着烛灯忙得焦头烂额,愣是熬了个夜把堆积如山的案牍给处理完了。
倒也不是说这批文书有多急,只是岑尧向来见不得桌上堆着公务,他看见了就忍不住想要立刻处理了。平日里的任务就完成的快,如今接了刘主簿这堆烂茬,便是忍着心烦也要清理完。
于是乎,他越忙越气,越忙越气!
尤其是想到自己在辛苦挑灯办公的时候,刘主簿那老头子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心里便恨不得破口大骂。只埋怨自己没长脑子,叫人用话术给套了进去,须臾又觉得哪里是他的错?分明是那刘主簿倚老卖老,刻意碰瓷。
次日,岑尧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到了西院,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没有休息好。
他哪里是能这么容易让自己吃亏的性子?
当即就以袖掩面,偷偷溜去了旁边的茶水房。
虽然主簿的俸禄并不算高,但待遇其实还算不错。包吃包住,偶尔还有底下人的孝敬,尤其是在他们办理公务的旁边还有一间茶水房,以供几位主簿休息用。
屋内瓜果热水一应俱全,不时有仆人过来更换,架子上还有茶叶茶具,刘主簿每日泡的茶就是从这里取用的。
岑尧今日来得早,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看,见周围无人看着,忙把那装茶叶的盒子往自己袖子里倒,一片叶子也不给那老头子剩!
喝喝喝!我让你喝个空气。岑尧暗骂道。
他又收拾收拾往外走,把自己伪装成一副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的样子,岑尧一边走还一边在想,“听说这茶叶还是个名贵货,也不知能不能转手拿出去卖钱?”
实在不行,他拿去送人也行?
哎哎哎,其实这么说起来,这西院值钱的东西还挺多的。要不是岑尧觉得去外头当东西有失身份,他都想把这办公的椅子给抬出去买几把,或者是摸几本古籍出去卖,一定能挣一大笔银子。
至于你说他偷东西?
哼哼,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再说了,他累死累活的在这里做事,不过是拿几把椅子和书籍,又怎么了?他都还没有把心思算计在那些架子上当摆设的器具上呢。
这要是随随便便拿出去卖几件,他这辈子都不用努力了。
当然,至少现在岑尧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的,他打算再看看,若是这昭王府当真没有他上升的机会,到时候他就只好另寻他路。
这些暂且不提,且说岑尧回去当值的时候就装模作样的在那看看书,翻翻东西,暗地里却一直用余光留意着门外边儿的动静。
往往这个时候,刘主簿就该慢悠悠的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口传来有人拖长了语调哼小曲儿的声音,一准儿就是刘主簿那老家伙。这老头子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他的紫砂壶往旁边的茶水房跑,他人老却嘴刁得很,无茶不欢,在西院办公的一整天都靠这一壶茶水续命。
尤其昭王府派发的茶叶都是上等货,品之香味醇厚,是刘主簿的最爱。
岑尧听到了声响,早已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把头埋在文书堆后偷偷的窃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一........二.......三——”
还没等他数完数,旁边的屋子就传来一声震惊的叫声,“没了!怎么会没了?我昨儿个来的时候明明都还是满的.........”
“肯定是高主簿那个家伙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日日吵着说我霸占了这茶叶,没想到这老鬼竟然背着我把茶叶全偷了——”
隔着墙都能听到刘主簿的嚷嚷声,好似要去找高主簿麻烦似的,然后是仆人的劝阻声,闹哄哄的好一阵动静。
隐约还听见下人们的哭求声,“这茶叶每月都有分例的,这个月的已经超了.......不能再发了.........”好像是刘主簿在闹着要人再发点茶叶下来。
只是显而易见,这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刘主簿果然满脸失望的回来了。
岑尧见人一进来又立马收回视线,端端正正的挺直了腰背坐起来,假装自己在认认真真的处理事情,实则抵着唇正嘿嘿的窃笑。
他就知道这老头子一日没茶就过不下去了,这不,都没心情过来搭理他了。
失去了茶叶的刘主簿仿佛没了魂一样,连每日跑来岑尧这边讨人嫌的指点都没功夫了,往他的躺椅上一栽,就开始唉声叹气的叫唤,好似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莫大的兴趣。
岑尧“做好事不留名”,见此事取得了想要的效果,当日处理文书甚为利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轻快愉悦的气息。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离月底还有些日子,要到下月才会重新分发茶叶补给,这就代表他至少有些日子不会被那老头子烦了。
但岑尧显然低估了刘主簿对茶叶的爱重之心。
因着这件事,刘主簿竟然一改往日惫懒不出头的形象,跑去找高主簿理论,而高主簿本人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莫名其妙的被扣了一顶帽子,自然很不服气,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能躺进棺材板了,竟然直接吵起来了。
惹得满院子的仆人看热闹。
岑尧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情闹大了,他作为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肉眼可见的心虚起来,这几日都贴着墙角走路的,连散值都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叫去给刘主簿和高主簿评理。
谁叫这两人天天逮着人就问,“到底是相信刘主簿偷喝了茶叶,还是高主簿?”
可他能去评哪门子的理?岑尧哀怨地想,他哪里能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事情竟然能吵到这种地步,叫他怪没底气的。
他以为自己避着人就躲过去了,殊不知高主簿那双眼睛毒辣的很,就专门盯着他呢!
见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当即就气哄哄的跑去找昭王殿下告状。他这次非要把这小子给弄走不可,省得在这西院碍人眼。
.
这不。
翌日,岑尧又得了下头人塞来的银子,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了,他拍着胸脯得意洋洋的跟人保证,自己回去就把对方要求的那份文书给加急批出来,绝对让人误不了时间!
正喜上眉梢呢,谁知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外边就来了个公公找他,说殿下有请。
这次来的不是汤秉成,反而是个陌生脸的小公公,态度极其不好,高昂着下巴,手一抬,那双细长的眼十分轻蔑的打量着岑尧,连茶都没喝,就冷声吩咐着走人。
嗨哟,那眼神真是看得岑尧火大不已!
想他自从进了这昭王府,因着主簿的职位,再加上那位汤公公时不时地过来照料,这府上的下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即便是高主簿对他心生不满,也不敢明着面的针对他,只能暗地里的使使小绊子。
岑尧心头愤愤,但好在理智尚存,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若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小公公还真不至于一下子转变了个态度。
因此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脸上挤出个笑来,又是低头讨好,又是上前奉茶的,趁着靠近的功夫他还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往对方手里塞了点银子,“公公可否告知,殿下此行唤我是为何事啊?”
岑尧面上腆着脸笑得卑微,心里却暗自骂爹,气愤又无奈。
这死太监,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逞威风?去他爹的,等他以后登上高位绝对要这人好看,不好好磋磨折腾一番,他就不姓岑!
只可惜了他刚到手的银子!岑尧苦着脸在心头哀叹抱怨,他还没揣热和呢这就又要送出去了!唉唉唉。
那小公公得了好处,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只依旧吊着眼看人,语气意味不明的说,“别怪公公我不提醒,岑主簿等会儿可得做好准备啊——”
岑尧陪着笑小心翼翼询问道,“哦,不知是.........”
小公公笑了声,眼睛一转,不经意的指了指隔壁,“这就要问高主簿了,您这院里的事情可是闹腾得大了,连殿下都知道了。”
岑尧这下傻眼了,他不禁提高了声线,“什么?”
他额角突了突,听见自己指骨咯吱咯吱的响声,忍了好半晌才压下那口气,只气得手脚发抖。
这.......这该死的高主簿,多大点事儿,竟然告到殿下那里去了?真是卑鄙无耻!阴险小人也!下作!龌龊!我呸呸呸呸!
要死啊!
岑尧恨不得仰天大叫一声,痛呼捶腿。
姒明华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对他心怀不轨,他躲着对方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愿意主动跑到对方面前去?
更何况,更何况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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