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各家都开始祭祖。
往年柳家都是在院子里摆一张香案,供奉一些肉菜酒水,一家人跪下来恭敬磕三个头,插三炷香也就完成了。
陈家祭祖自然不可能这般简单,一大早老宅祠堂那边已经乌压压聚了上百号男人。整个东门坡陈家各家家主和子侄都穿着一新,围聚在祠堂后殿,三三两两一团,窃窃私语着。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族长陈济明出来讲话,带着大家一起进行祭祖大典。
今年陈济明身体抱恙,实在下不来床,只能由陈朝安来代替父亲履行职责。
柳春珺虽然不能过去围观,可她能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个画面。
一想到上百个姓陈的男人,由陈朝安领头给她爹爹磕头,柳春珺心里颇有些解恨。不仅今日,往后只要陈家祠堂还在一日,陈家的男丁就得给爹爹磕头。
金陵皇家宗祠也在祭祖,顺平王作为留守金陵的皇家血脉,自然要带队祭祀皇族留在金陵陪都的牌位。
“阅菊堂”院子西墙根下,种着两株梅花,梅树下一张躺椅上坐着一个少年,高挺的鼻梁在冬日艳阳下透出暖玉一般的光泽。
这清俊的少年自然就是被困在牢笼里的柳望津。
他人在“阅菊堂”里坐着,心神却不得安宁。
他原以为顺平王会留在京城过年了,至少这个新年能混过去,可是没想到今日一早就听说王爷昨夜回来了,已经去皇家宗祠参加祭祖仪式了。
卫蔷虽贵为郡主,却也没有资格参加祭祖仪式的,她左右手各拿了一串糖葫芦进来了“阅菊堂”,看了一眼阳光下的绝美少年,眼睛里有一丝惊艳。
卫蔷快走两步,将一串糖葫芦递给柳望津:“醒哥儿,吃一串糖葫芦吧。”
柳望津抬头看看卫蔷,心中有了一丝安慰。这几天卫蔷常常来找他,两人话也比从前多了许多,他给郡主读书也尽心很多。
他甚至开始期盼着郡主每天到这个院子里来找他,跟他说说话。
柳望津接过去,没有胃口吃,只拿在手里,眼巴巴的看着卫蔷问道:“郡主,王爷回来了?您真能把我要过去吗?”
卫蔷咬下一颗糖葫芦,含糊道:“嗯,你放心吧。”
又指了指糖葫芦,“吃呀,听说这是平民最爱的零食,你喜欢吗?”
柳望津听到卫蔷答应了,心里略松了一口气,回道:“喜欢,小时候每次有卖糖葫芦的,我娘都会买两串,一串给……”
“给谁啊?”卫蔷问道。
“一串给我,一串她自己吃。”
柳望津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家人,没有脱掉贱籍之前,他不想给家里人蒙羞。
卫蔷看了他两眼,“你长得这样好,你娘又疼你,怎么舍得把你卖给戏班子的?”
柳望津垂下眼睑,“家道中落,家里吃不起饭了,才卖了我的。”
卫蔷哦了一声,“真可怜。”
“郡主若是能救我于水火,那就不算可怜了。醒哥一辈子都会效忠郡主,唯郡主马首是瞻。”柳望津郑重说着,看着卫蔷,眼睛里闪着亮光。
“哦?在本王这里是水火?醒哥迫不及待要离开我?”
身后响起顺平王的粗哑的声音,柳望津顿时吓得浑身寒毛竖起,脸色一白,慢慢转过身,弯腰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给王爷请安。”
卫蔷把手里的竹签扔掉,跳到顺平王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父王,你这趟去了那么久,蔷儿好想你,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顺平王嗯了一声,“都在胡一方那儿了,回头你自己去挑。”
说完他一瘸一拐的走近柳望津,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低着头,脖颈上如玉的肌肤上细密的汗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他喉结上下一动,吞咽了一口口水。
“身上可养好了?”顺平王伸手摸着柳望津的耳朵,细细摩挲着,温润细腻,手感和羊脂玉一般。
柳望津浑身的血都凉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打着摆子,眼睛看着卫蔷,里头都是恐惧和祈求。
“还不去挑礼物!”顺平王一声冷哼,说给身后的卫蔷听。
卫蔷看了一眼柳望津,他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在看神明,只要她一开口,就能解救他。
一开始不是一身傲骨,对她不屑一顾吗?怎么如今从身体到心里,都弯了腰呢。
“哈哈,醒哥,你可要伺候好我父王哦。我父王很大方的,伺候好了有赏的!”
卫蔷突然张口大笑,一脸得意的看着柳望津,看他张大的嘴,震惊的眼神,心中快慰。
“你不是戏子吗?怎么那么笨,连我在演戏都看不出来,果然是个蠢货!”
卫蔷斜睨着柳望津,嘴角带着冷笑,“真好笑,效忠我?!你也没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脸面呢!”
柳望津直愣愣的看着卫蔷,慢慢伸直了腰。她看着还是那个漂亮姑娘,可一张嘴像魔鬼一样。
“促狭鬼,又逗人玩呢?!”顺平王回头看看卫蔷,呵呵一笑,“出去吧,跟门口的侍卫说一声,本王要歇午觉,任何人都不要打扰我。”
“是!”卫蔷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阅菊堂”。
柳望津整个人如坠冰窖中,从里到外凉得透透的。
原来她只是在逗自己玩,就像逗弄一只小狗,拿着一根肉骨头,嘴里喊着:“来啊,来啊,给你自由。”
顺平王一把抱起瘦弱的少年,跛着脚步往内室走去。
他人虽是个瘸子,身材却高大,身上熏着一种莫名的香气,刺激的柳望津头脑发昏,软软的垂在了他的肩头。
卫蔷站在“阅菊堂”的围墙外,半晌过后,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戛然而止,不知被什么堵上了嘴。
“郡主,走吧,被王爷看到了不好。”丫鬟红玉在一旁劝道。
“哼,父王这会且忙着呢,没空出来。”
红玉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耍了那个小哥一回,也该出了气了,咱们回去吧。”
出气了吗?卫蔷不知道,她原该高兴的,可刚才那一声嘶吼,为何像一根针扎到了心里。
罢了,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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