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大早,卫坚便忙得不可开交,奉先殿祭拜祖宗,文华殿祭拜孔子,武英殿祭拜武圣君。
三番祭拜下来,日头已经接近正中,又跟着卫钧去接见卫家的遗老遗少,交谈宴饮过后,天色已经不早,眼看着一日就过去了。
这还是因为新朝未立,后宫空置,不然番邦朝贺,后宫宴饮……不闹到夜半三更是清闲不了的。
卫坚脱下厚重的朝服,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伸了个懒腰,心道不知平常百姓家,过年是否也是这般劳累。
金陵城一处民宅里,柳春珺斜躺在榻上,两件衣裳都做完了,手头上已经没什么活计。任逍遥说好今日要带她登高,一大早被柳春珺推了,说是头疼,不想出门。
任逍遥无奈,只得留在院子里。要找大夫上门,却被柳春珺拒绝了:“哪有初一叫大夫的,不吉利,我躺躺就好了。”
柳春珺真的几乎躺了一日,哪儿也不去,着实有些悠闲。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任逍遥特意做了手脚,叫她吃第一个饺子便咬到一枚金币。
“珺珺好运道,今年必定顺风顺水。”任逍遥笑着说道。
柳春珺抿着嘴轻笑,将那枚金币放到茶水里涮了涮,小心的用帕子擦干:“那就借任大哥吉言啦,希望今年心愿得成。”
柳春珺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有水光闪过。那些日子,说是忘却了,可怎么可能真的忘了?无数次在梦里被惊醒,自己又被陈朝安抓了回去,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陈朝安,希望今年是你过的最后一个年。”柳春珺抚摸着手里的金币,心中暗暗诅咒。
丹徒陈家老宅里,宴席比往年还丰盛几分。因为老大陈廷安一家的家眷在,席间还有三五孩童吵闹,看着比前几年还热闹几分。
陈朝安坐在席间,瞧着陈廷安的小儿子,肉嘟嘟的小手捧着糕点送到秦夫人嘴边,引得秦夫人眉开眼笑,他想起琅哥儿,不由心中一痛。
家宴过后,陈朝安站在二门外,竟不知该往哪里去。
往外走,该去找谁呢?
汤冲自娶了林蕴回来,果然把一颗心都放到了林蕴身上,日日在后宅厮磨,耿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娶了这个儿媳妇还有一桩好处,儿子再不往花街柳巷跑了。
蔡牧的大哥一家也回来了,他嫂子正拘着他不许胡跑,忙着给他相看姑娘,今年便要定下亲事来。
乌安国那厮生意越做越大,陈朝安给他牵了线后,他真的搭上了织造局的官员。在丹徒住不方便做生意,索性把家都搬到金陵去了,今年都没回来过年……
往内走,又该去哪个院子?
陈琅死后,陈朝安心里猜忌,把陈家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找出什么证据,可王印梅也因此恼火,一直待陈朝安淡淡的,比从前还不如,他也不想去看她的冷脸。
孟冬淳自从失去陈琅,知道自己这辈子没了指望,竟改了往日那性子,沉默寡言,一心信奉起佛教,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头敲击木鱼的声响;
杜蕊从前有些跳脱,却不失鲜活气,如今不知被谁抽走了精神气,日渐消瘦起来;
赖美玉自从有了妍姐儿,也不像从前那样泼辣风骚,上回去看妍姐儿,他想留下来,赖美玉借口身体不适,把他推到了李茉雪的屋里;
李茉雪更是可笑,从前听着李嬷嬷的话,一言一行想学幼宁表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穿衣打扮又开始学起了珺珺……
珺珺,一想到这个名字,陈朝安的心中又闷闷的痛了一下。小半年了,还没找到珺珺的下落。
他早就让人去徐州找了那个姓沈的大夫,听说他早就带着郑氏往南走了,要去淮南坐诊。他的人追到淮南,根本没有沈大夫夫妻的影子,线索又断了下来。
他猜出害了顺平王的人是珺珺的弟弟柳望津,借着追捕逃犯,四下撒网去找,不管是柳春珺还是柳望津,能找到一个也好,可也没有下落。
他知道珺珺和姜知檀交好,就让人在守备府附近摆了个摊子监视,万一珺珺去找好姐妹,他能第一时间知道。可是,珺珺一直也没有去找姜知檀。
“她一个弱女子,一无所有,到底能藏在哪里?”陈朝安慢慢往“皎清苑”走着,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思量着。
“皎清苑”一直空置着,四处落了薄薄一层灰尘,陈朝安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了一番,物是人非,珺珺早已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希望她不要再遇上郝天德那样的渣滓,安全的待在一处地方,等着他去把她找出来,接回家。
年后,要把杜策单独安排一桩任务,让他借着任务,四处再去找找珺珺,陈朝安这样想着,却丝毫不知,杜策早已查到了柳春珺的下落。
那日绸缎庄偶遇,杜策认出了任逍遥,又觉得他身旁的女子背影有几分熟悉,只是被徐敏叫走,没有再去查看。
杜策回去以后,那个身影一直在他心头缠绕。往后几日,杜策悄悄跟踪了任逍遥,知道他住在金陵城一处宅院,有一日在大门口,他瞧见了那个女子的侧面,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那是陈朝安日思夜想的五姨娘柳春珺。
杜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又确信自己这双眼不会错的,他已经天南海北的找过这女子一回,怎么可能认错呢。
他只是不明白,陈大人后宅里的女人,是怎么跟白莲教勾搭上的。
杜策知道柳春珺的下落后,反而乱了心神。他知道这个女子不是个老实人,不安于室,已经偷偷跑过一回。可大人似乎被她迷了心智,不管她怎么样,都要把她找回去。
这女人实在耽误事,上一回为了找她,自己一双跑都快跑断了。
找回去能怎么样呢?这女人就是惹祸精,前一回逃跑惹了地痞半夜去奸她,这一回逃跑又攀上了白莲教,真真是个红颜祸水。
若是一直找不到,大人是不是也就慢慢放下了?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再是心尖尖上的人,只要时日久了,也就淡了。
杜策心里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除夕前他驾马回乡祭祖,照例要去陈家拜年,面对陈朝安期盼的眼神,杜策有些心虚的说:“大人,还没有消息,等过了年我再四处找找。”
陈朝安有些失望,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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