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幽邈无助,忆及水月庵的孩子,霍涟漪心中沉甸甸的,牵挂不已。
“小姐,将帘子垂下吧。外头天寒风大,怕要受凉。”那汉子驱马靠近车窗,声音低哑难辨,长发遮住了半部面容,随马身晃动时,银月窥见他发下焦皱的皮肤,是火烧灼过的痕迹。
看见追风,霍涟漪心底踏实了许多,他是这兵队中唯一待她好的人了。在水月庵这些年,他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瞧她,他的过往亦如谜,只大略得晓得他之所以入威远侯府,皆因她的亲娘。
“追风---”霍涟漪气虚的喊,想笑却觉得天旋地转,马车奔驰的速度震得她胃里翻搅,那张脸白的吓人。
“小姐!”追风大叫,忽地策马冲至最前,硬生生的挡下队伍。
顿时,带路的前锋马匹受了惊吓,全立起前蹄嘶鸣不已。一阵的尘土飞扬,几名护卫让黄土呛得直咳,不禁骂道:“追风,你发什么疯?”
此时,一匹栗色的高头骏马排开众骑,缓步跺出,马背上的人蓄着络腮胡,灰眉纠结,他的体型十分高大,双目炯炯有神的瞪住追风。
追风望向他,语调持平而恭敬。“侯爷,小姐是金枝玉叶,禁不起这种军旅跋涉,可否在此稍作休息?让小姐安神片刻?”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替人说话?”出生的不适霍成理,是霍峥嵘。他驱着马步走近爹爹身边,气势是凌人的,锋芒毕露也未曾掩饰。
“属下没别的意思---”
“追风,别求他们。”那声音轻柔无力,却如黄莺出谷般软人心弦,所有的人全把目光移向那女子,见她略显艰难的下了马车,慢慢朝前头走来,她不惧怕大马,静静立在那儿,白衣胜雪,好多人便这样看痴了。
“我没事,侯爷别为难追风,马队随时可以启程,不会有所拖累。”霍涟漪仰起小脸,强将喉间欲呕的恶意压下,双手握住裙侧,定定看着那个名义上为亲爹,却待她无一丝温情的人。
霍成理眯起利眼打量着她,四周气氛突地紧绷,过来许久,他健臂陡扬,跟随的亲信见到了手势立即明白已下了马自顾寻找休息之所。
霍涟漪见状,淡淡放松胸口的气息,她掉过头瞧着追风,担忧的说:“往后别再为我出头,会受罚的。”
追风想回话,却见霍成理下了马,步伐迅捷往这边来,他才要出声提醒,霍成理已扳过霍涟漪的身子,猛地甩了她一巴掌,他反手出击,力道更大,霍涟漪被打的摔倒在地。
“你敢过来试试看!我便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霍成理怒瞪住欲冲近的追风,出口威胁:“你听谁命令?效忠于谁?有二心的部下,要来何用?”听他的话语,已有欲杀追风而后快之意。
霍峥嵘凉凉的朝这边睨了一眼,随即撇开头,他与霍涟漪同父异母,少有接触,兄妹两人并无情谊。而其余的士兵即使心觉不忍,也没人敢过来护卫。
摇摇欲坠的霍涟漪爬了起来,半边的脸颊又肿又红,她的心很疼---她玩伴不愿恨他,她不想担这样的罪恶。“要我如何做?您才高兴?”天下无不是父母,当真吗?若他没错,是不是一切都得怪她?她害死了自己娘亲。
“你别装病装痛,在再怎么拖延,还是得乖乖给我嫁进阎王寨。”他沉声地说,脸逼近霍涟漪。“想想水月庵的女尼们和那群小鬼,你要逃了,他们唯有死路。”
“我既然承诺便不会反悔,但我绝无法心甘情愿。”下意识的闭起双眼,她咬着微肿的唇,不愿再瞧他。
霍成理像是听到了一则趣闻,忽地大笑:“我何时要你心甘情愿?只要能人入了阎王寨,和那姓铁的拜堂成亲,这桩指婚便落实了,老夫还求之不得呢。”
“为什么?”霍涟漪不明就里,紧声问:“威远侯府与阎王寨不是敌对的吗?您为何赞同这段婚事呢?”
霍成理仍咧着嘴笑,表情诡异无比,慢慢的说道:“我偏要你成全这段姻缘,我与姓铁的有怨仇,嘿嘿嘿---对他而言,你是仇人之女,你若死在阎王寨,我便有理由向皇上请命,以为爱女讨回公道的名义出兵围剿,多么冠冕堂皇。”
“到底---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这话藏在心中已久,如今终是问出,只觉得全身麻冷,快要语不成句。”
她的亲爹盼着她死---
见霍成理不说话了,她伤心的再问:“您若不要我,又何必生下我?”
那矛盾的神情稍闪即逝,霍成理冷哼一声:“我早就想一剑刺死你,若不是你长得这般像你娘,若不是得话---”
突然,身后穿出马蹄的声响,在众人尚未弄清是何状况时,霍涟漪让追风掳上马背,他单手护她,大喝一声,双腿狂踢马肚,那大马吃痛,如箭出弦般纵蹄飞奔,瞬间已窜出里外。
风在耳际呼号,冻寒的空气刮过身子,霍涟漪埋身在追风胸前,努力的抬头想要望清楚他。
扯开喉咙,她提高音量。“追风,你这是做什么?”
银月听见后头来了追兵,追风专注于前方,马速未歇。“当年你的娘亲有恩与我,算是报恩吧,我带你走,你若不逃,唯有被糟蹋的份儿。”
霍涟漪咬唇瞪着那张不甚好看的脸,歉疚于自己拖累了他---不仅是他,霍涟漪模糊的思忖,脑中闪入水月庵里好多人的面容,还有威远侯要挟的狠话。
他不能逃的,那些待她好,让她在乎,关心的人,将因她的反抗而遭殃,无论如何只能听命。
“追风,我要你死!”
后头的叫嚣响如雷,霍涟漪不敢看,心底明白爹爹马队已经追近,追风带着她是逃不了多远的。
“我不走,你放我回去,我不走的!”她大喊。
“小姐---”马速因霍涟漪的挣扎略缓。
“他说到做到,水月庵将无一幸免,我不能逃走,追风,你独自走吧!”
决然的,霍涟漪跳下马背,追风大惊,为了护她亦跟着跳下,两人滚在黄土地上,一些欲融未融的残雪沾湿他们的衣裳。
“我带你走,再去救水月庵的人。”
“你这是何苦呢?”
失去马匹,想逃出生天更加的困难,追风却不死心,拉着她的臂膀,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身后马蹄声沸腾,忽地他一把推开霍涟漪,那马背上的人狠狠在他的肩上划下一刀。
“快走!”追风抽出长剑,回身与对方斗了起来。
“天啊---”霍涟漪无法思考,只能任凭亦是往前奔跑,一时间,脑中全是马鸣和喝叫声,四面八方的围堵过来,当她惊觉时,另一群马队已迎面而来,霍涟漪踉跄的扑倒在地,幸而那带头者反应迅速,将底下坐骑控制得宜,才堪堪避过霍涟漪的身躯。
“该死!”铁无极咒骂了一声,随即翻身下马,远远便听见这边有所动静,策马过来欲探究竟,没想到差点儿误伤了人。
“姑娘,你可无恙?”他蹲在她身旁,不知对方伤着何处。
趴在地上的身躯纤瘦玲珑,缓慢移动着,霍涟漪仍又神智,却不想再爬起来,心中是无边的绝望,那耳边的厮杀似乎离得很远,一个浑厚的声音唤着她,茫茫然抬起眼,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透过水雾,那男子的脸近在眼前,眉心深皱,陌生而严肃,可偏偏有股安定的气流包围过来,仿佛是上天派来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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