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脑瓶是五弟方才交给他的。
拔开软木塞,铁无极将瓶口对在霍涟漪的人中轻轻晃动,一股清新窜入脑门,幽幽梦梦中,霍涟漪眨了眨眼睫,神智虽转仍有些许混沌。
“你醒了?”一阵低沉熟悉的嗓音传来。霍涟漪用力的瞧清楚,模糊的影像终于聚集为一,她安心笑着:“无极---”扭动颈项,觉得肌肉莫名的酸麻,她不解的低喃:“我怎么了?”
弄不懂自己怎么会躺在床榻上。
过午,她带了些刚出炉的芝麻饼打算送去给孩子们,还同厨房的大娘聊了几句,走在回廊上,小园里的花开得很不错,空气中夹带着素雅的花香,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来步伐,下意识嗅着香气,然后是一股气味---好诡异的气息,来不及理清楚便天旋地转了起来---
霍涟漪不知,始作俑者就在眼前,迷香是下三滥的手段,铁无极竟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内心无限矛盾,欲知道霍涟漪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想测试她的忠诚,一方面又十分在意铁仲轩在她身上所种的毒,两项兼顾之下,他唯有如此。
“都不记得了吗?”收起醒脑瓶,他略微心虚。
霍涟漪轻皱娥眉,娇憨的摇摇头,目光迷蒙如雾。
见那模样,铁无极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的脸颊上轻啄。“你晕倒在回廊上了。”
她的确晕了,却是被他下的手脚,昏天昏地倒进来他的怀里。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莫非是中毒的迹象,毒素无声无息侵蚀她的肉体,还剩多少活日?她不敢计算,只想将愁云抛开。
她轻声喟叹,素手在他长了胡茬的下颚轻抚触,躲着他探究的眼。
还是不肯说吗?铁无极抿着唇,捉住她一只小手,顿生怒意,不知是气她多些,还是恼恨自己。思及那日她求他之事,心中又掀怒意,她求他总为了别人,这次是首回她替自己请求,所求之事却叫他错愕心痛。
不动声色,他静静启口:“你脸色好差,莫非生病了?”
“没有---没生病,我很好---”霍涟漪心跳加快。
“我请大夫去。”他想套出她的话,故意起身。
“不要!”霍涟漪惊喊,迅速扯紧了他的衣衫,接触铁无极暗藏深意的双眼,心底陡地一震。不能看大夫,若是让人诊断出来,敌黯我明,她没遵照那男人的命令,孩子们会有危险的。
“不要?”铁无极细眯着眼瞳,也不同她摊牌,表情静然无波,内心已燃烧熊熊大火,目前他最想做的,就是将她按在腿上好好赏一顿打。“涟漪,你在绞我的衣角。”该死的,她为什么还不坦诚?就为了仲轩的威胁?这愚蠢的女人,小看阎王寨也小看了他,妄想螳臂当车,简直要他---要他---心如刀割。
“啊?”霍涟漪如梦初醒般放开绞皱了的衣角,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我没有紧张,没有生病,不用请大夫的。”换乱的神态一览无遗,连说话也结巴,她努力挤出个蹩脚的理由:“可能---天气太热了,我才会,---才会晕倒---睡一觉就会好的,别劳师动众了---啊---”
铁无极突地抱住她,力道这么紧,霍涟漪缩在他的怀中动也不敢动,脸颊随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起伏。
“无极---怎么了---”她语调轻柔,怯怯的问。
大掌顺着她的背脊--乌亮的发丝,珠润的耳垂,白瓷似的脸颊---
“我们好像应该有一个孩子了---”
他的话似旱地闷雷,猛地震垮一切痴迷美梦,霍涟漪瞪大眼睛望住他,才染殷红的面颊尽褪成白,她努力消化他的言语,遗憾和深深的悲意灌注心田---
好想,好想替他生个娃娃,丹辰会是个好兄长,他是娃娃的爹,她是娃娃的娘,痴人说梦!
不知哪来的力气,霍涟漪蓦地推开她,不能再与他亲近了,若真的怀了孩子,岂不是拖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眼睛刺痛刺痛的,她偏过头不叫铁无极瞧见,默默的---
铁无极不让她躲避,获助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不要---无极---”哽咽低喊,泪沾湿两人。
“你在犹豫什么?不愿意生我的孩子?”
“不是的!我---我想替你生个娃娃,很想很想---”眨着泪眼,霍涟漪小小声“我有些头晕,可不可以---对不起---”
铁无极凝视着那张低垂的容颜,心浮动的厉害。他当然猜得出来症结所在,却想尽办法要逼她自动说出来,他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托付。
伸出手轻轻的擦掉她的泪,惊觉那两行清泪也在颤抖,他没再有其他的动作,收拢臂膀将霍涟漪锁在怀中,下颚搁在了她的头顶上,淡淡的发香萦绕嗅觉。
静静的抱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语调低低哑哑,几乎难辨明:“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啊?”霍涟漪猛地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里,小嘴微张,那神态仿佛听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
“你---没兴趣?唉,算了---”他自嘲的笑了笑,不愿说了。
“我要听的!你总是这样,不等人家回答就乱下断言---”霍涟漪委屈的咬着唇,小手捉紧了他的衣襟,眼中带泪,止不住哽咽:“常盼着有一天---你会主动将心中的秘密与我分享,你和我---我们好似普通的夫妻,是一生当中最亲近的两人,我常常这样判---那些过往的事并不愉快,但我好想知道,多想听你亲口对我说,点点滴滴,我都愿意倾听。”
铁无极回望她,女子的眼瞳是两处黑亮的漩涡,将人牢牢的吸入,要他就此沉沦其中,不知怎地,内心好生激动,一个念头狠狠的击入脑门---
她,不能离开他。
没有他的允许,任何力量都别想带走她,她已属于他,这辈子就该由他支配。
“那些不是好听的事。”只有丑陋和背叛。
“我都要听。”霍涟漪好坚定。
那两潭黑色的漩涡中,他找到清明的自己。“别这样看我。”他暗哑的命令,大掌忽然遮住了霍涟漪的眼睛,盖去两道美丽的光芒。
不敢再瞧一双水眸,怕最后一丁点儿的自主也消失殆尽,铁无极干脆翻转怀里娇小的身子,让她背对着自己---
沉默片刻,铁无极终于开口,持平的语调藏有难以费解的心思:“我曾是官家子弟,媒妁之言娶了雪梅为妻,她是个琴棋书画皆精通的大家闺秀,温婉美丽,一笑之间倾国倾城,有此娇妻,我胸怀得意,那时,只想与她厮守一生,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伴侣---”
霍涟漪困难的咽下口水,莫名的重量压在心口,喉头泛起酸意。
唉---她不该嫉妒,跟一个缥缈完美的魂魄,她如何能争?
“我有个血亲手足,若你见过他,必能一眼认出,我和他---十分相像。”自怜思绪让他的话抓了回来,想起那人,霍涟漪微微一震,四肢忽觉寒冷,她缩了缩肩膀,将自己深埋在他的温暖里。
铁无极察觉她的小动作,扯来软被盖住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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