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钟音的意识脱离了上一世的牵引,又回到了风雪漫天的玄天宗。
此时她再看天劫下的梁云深,真的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
虽说另一时空的债不能算到此时此地的人身上,但宋辰星和戚风来那两颗骨碌碌的头颅,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万钟音转头看向再次试图探出神识的戚风来,没忍住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戚风来被万钟音的锁喉打断施法也不生气,虽不知这丫头又是什么情况,但小师妹就如同亲妹子,妹子想锁喉,那就给她锁。
万钟音抱着戚风来热气腾腾的脑袋,听着系统汇报说其他师姐师兄都没事,心里终于安定了下来。
大家都还活着,真好。
前后只是耽误了几十息工夫,玄天剑阵上又有了新变化。
“第二招,万象更新!”
梁云深眸光坚定,瞳孔里燃烧着熊熊战意。
万钟音透过留影石看他利落的动作,突然有个念头涌上心头——前世的事,他也看见了了!
棋盘上的白子,随着梁云深的动作,再次激发出强大的剑气。
剑气如虹,天幕中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壮观景象。
万钟音只觉得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全都汇聚在了师父的剑锋上。
三百六十一个谈靖祺,在棋盘上同时挥剑,剑气相互碰撞,炸开耀眼的白芒,摩擦出尖锐的啸声。
三百六十一道剑气汇聚在一起,形成纵贯天际的剑意,七彩光斑中,一头头庞然大物自地平线冲出,踏破一切障碍,“咚咚咚”地奔向高空。
万钟音的心也随着巨兽的脚步“咚咚咚”地跳,在漫天飞扬的碎雪和尘土中,她终于认出,那些高达数十丈的身影,是象。
巨象身上泛着耀眼的金光,将深邃的暗夜都照得透亮。
粗壮的铁蹄所过之处,无不是山石崩塌树木摧折,好几个山头都被踏得矮了三分。
六十一陪峰罩着防护阵的小木屋们也未能幸免,在势不可挡的洪流中化为了齑粉。
玄天宗所有峰头都在随着巨象的脚步震颤,树上的雪“刷啦啦”地往下落,在万钟音的身上压了一层又一层。
系统扫视全场后惊呼一声:“你那个茅厕果然防御力超群,山都塌了,它还在在那坚挺!”
万钟音瞥了一眼满身是雪的戚风来,不合时宜地想起几个月前他卖力推销茅厕的样子,听了系统的汇报也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白商洛火阵诚不我欺”。
巨象的脚步越来越近,在沸腾的象群映衬下,雷龙的虚影都显得格外渺小和脆弱。
九条雷龙仿佛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躁动不安地在空中游来游去,龙尾卷起层层叠叠的巨浪,企图加速劫雷的形成。
系统望着狂奔的象群,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灵力波动,不由得想起了三百年前的大兽潮……
当年的那些修士,以血肉之躯挣扎在发狂的巨兽蹄下,该是多么绝望和无助,一切都是因为它……
万钟音不知系统心思百转,只是单纯地被奔腾的象群震撼,此时地平线上已经不再有新的巨象出现,她催动神识在画面上扫了扫,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头。
“这一剑,还真是包罗万象啊!”万钟音扯住脑海中的虚拟光团,感叹道,“系统,你给我讲这个成语的时候,也没说真的会有一万头象啊!这真的是人力能施展出来的剑意吗?”
系统也没想到,谈靖祺和梁云深共同释放出的剑意,会创造出这样的意象来。
它看着遮天蔽日的象群,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所谓气象万千,是有千万头生气的大象啊!”
万钟音和系统对视一眼,心想,疯子的世界果然一切皆有可能。
“哞——”
巨象扬起鼻子齐齐怒吼,声音震彻天地,引得群山上的积雪再次大面积崩塌。
万钟音被这象鸣震得魂不附体,身体直直定在原地,感觉有千万根指甲在抠她的脑仁。
“有危险!”戚风来顾不得自己的耳朵正在渗血,一把捞过万钟音,将人护在身下。
脚下大地震颤不止,戚风来和万钟音,就像簸箕上掂着的两颗豆子,随着地动的频率抛起又落下。
一座座巍峨的高山从中间裂开口子,山间的积雪、泥土裹挟着巨木大石,轰隆隆倾泻而下,让两人本就艰难的处境,直接雪上加霜、加泥、加石头、加木头……
系统当即出手,甩出数个灵力护罩,精准罩在被定身在玄天宗角落的舒悦三人身上,免得天劫过后,渡劫的人没事,没渡劫的倒是全凉了。
戚风来在泥雪的洪流中,艰难撑起了灵力护罩,不出片刻就被滚木落石砸得满是裂痕。
万钟音窝在戚风来安稳的臂弯里,耳中杂音慢慢淡去。
看师兄焦头烂额地修补灵力护罩,自己倒是清闲又安心,正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脑内的投影上。
留影石传回来了,六十一陪峰上,从地到天,震撼人心的画面。
数以万计的巨象,身上蒸腾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将天地渲染成巨大的宣纸,被迫成就庄严的经书。
系统看了一眼同样满身金光的梁云深,反应过来,这是他身上万佛诛魔阵带来的神通,心想这玄天宗还真是奇怪,一个两个都与佛有缘。
一身佛光的象群,迈开壮硕的四肢,踏出极富韵律的步伐,好似突然敲响了密集有力的鼓点,鼓声隆重、神秘,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气息,颇有要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恢弘气势。
天边的忽的雾散了。
连搅动的劫云都跟着清澈了许多。
千万头巨象仰天咆哮,伴着怒号的风声和隆隆的闷雷,奏成圣洁的梵音。
万钟音只觉脑子一空,在某一刻看到了端坐莲台的悲悯佛陀。
佛陀平静地望了龙影一眼,九条巨龙的动作同时一窒,仿佛受到了某种安抚,连游动的身姿都变得自在起来。
空中云浪消散,成形的劫雷就此黯淡下去。
随即象鸣变调,莲台凋落,佛陀突然横眉倒竖,化成擎天撼地的怒目金刚。
金刚青面獠牙,背后生出数只巨手,执叉执剑执戟,直直刺向龙影。
云中龙影僵硬了一瞬,不幸被豁开了尾巴,当时哀鸣一声,鳞片炸起,龙须低垂,似是对滔天的战意产生了退意。
金刚一击之后,身形消散,但呦呦象鸣,依旧回荡在云端。
万钟音被象群的鸣叫,激得心神振奋热血沸腾,恨不得也生出百十只手,冲上去痛击劫云掀翻天道。
此时再看留影中的巨象,突然发现它们虽然长着异兽的脸,却有着和师父师兄一样坚定的眼神。
这一刻,万钟音终于确定,那千千万万奔跑的身影,就是谈靖祺,就是梁云深!
他们可以是凡人,是修士,是佛陀,是金刚,可以是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可以化成千万种形态,唯一不变的,是那颗不肯屈服的心!
谈靖祺和梁云深,用巨象的模样,义无反顾地冲向劫云,是为了冲出既定的命运,是赴死亦是求生!
劫云中的九条龙影,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它们首尾相连,合成一个严丝合缝的环形,而后飞速旋转,搅起更加波澜壮阔的云涡。
云海中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澎濞汹涌雷奔云谲,不祥的电光滋啦啦闪过,大声宣告着,更加浩大的劫雷正在极速形成。
万钟音看着愈发阴沉的天空,感觉头上似有发丝悬着的巨石,不知哪一阵风吹过,就会狠狠砸下来。
劫雷落下之前,第一只巨象终于奔至云涡,它扬起鼻子,缠住了一条龙尾,而后拼命向后拽,将龙环破开了一个口子。
象身上的金光热烈燃烧,金色的梵文从象的全身游到龙影身上,烫出“滋啦啦”的火灼声。
龙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触怒,回身张口吐出一颗雷球,瞬间将巨象炸了个粉碎。
雷龙一击即中,发出兴奋的响鼻声,掉头想回到云涡继续游动。
然而,又一条象鼻伸来,拽住了它的龙尾。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所有象身上都燃起耀眼的金光,仿若在天边升起无数颗朝阳。
金色的梵文从象身流出,缠绕在龙影之上,以天地为载体的巨大经书,卷成一条席子,兜头罩在了龙环上空。
无数条象鼻将九条雷龙死死缠住,一头巨象被雷球击碎,另一头就立马就补上来。
九条雷龙虚影在云海中翻江倒海、呼风唤雨、电闪雷鸣,但终究翻不出经文的牢笼。
在消耗掉了半数巨象之后,龙影还是被象鼻生生撕碎!
“嗷呜——嗷呜嗷呜——”
断裂的龙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而后散成光点,消散于凛冽的罡风。
劫云散了。
夜空撕裂出一道道巨大的口子,清冷的星光从缝隙间照了进来。
玄天宗的大地低沉地嗡鸣,深藏于雪里的鸟兽鱼虫窸窸窣窣地探出头来,和着象鸣,奏出了慈悲的佛经。
“哞——”
这是巨象再次扬起鼻子,向天歌唱,而后化成点点金光奔赴头顶的夜幕。
渺远的天际,有钟声响起。
“咚——咚——咚——咚——”
万钟音的眼中忽然有热泪滴下,不知是为这浩荡的梵音,还是为前赴后继的师父师兄。
此时风雪骤然停了,晴朗的夜空似洗过一般澄澈,闪烁着璀璨的星星。
梁云深的嘴角也难得现出一丝笑意,双臂向天,仿佛要拥抱来之不易的新生。
“我们赢了吗?”万钟音从积雪里蹿出来,激动地摇晃着戚风来的肩膀,让他看天上瑰丽的繁星,“师父师兄这算是渡劫成功了吗?用一万头大象驱散劫云换来新生,这就是所谓的万象更新吗?”
戚风来在雪崩中灵力耗尽,脑子一顿一顿的疼,他其实并不知道小师妹口中的一万头大象是怎么回事,但并不妨碍他听到喜讯后为师父师兄开心。
可惜庆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神色一凛,眼见着晴空之中劈下一道惊雷,直直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梁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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