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15年的‘空印案’因为朱元璋深刻认识到‘扯淡的制度’,终究没有如历史般发生。
大明各地官员连同他们的家属数万人并不清楚,蝴蝶翅膀煽动下他们得以与死神擦肩而过。
洪武16年本该是无事生发的太平年。
10月初1这一天一条600里加急的军报却轰动了整个应天府。
“大捷,北元残部一网打尽,北元皇室尽皆被俘!……大捷……”
插旗驿卒在应天城内策马狂奔,行人纷纷避让,烟尘后是无数欢声鼓舞的民众。
朱元璋离开龙椅在御阶上来回走动,激情感染了整个朝堂。
“哈哈哈哈,好啊,好,好,好,北元就此成为历史!”
军报在一众朝臣间传阅,但恭贺之声已经此起彼伏。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明万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明威武!”
……
朱棣激动过后却并未忘记陆长生的言谈,谏言道,
“父皇,儿臣以为趁此时四方无战事,当即刻开始实行新军制!”
“儿臣再请,此时当大修一条从应天府直通北平,再由北平直通关外的水泥路,并在草原择地建城!”
大殿鸦雀无声,
自从太子爷莫名消失,好吧,皇帝对外的说辞是太子朱标醉心文学,正在编纂典籍。
朱棣便顶替了朱标的一应事务,尽管没有立太子的头衔,尽管爱搞事的陆长生踪迹全无,就像他出现的莫名其妙一般,但士大夫们已然深深绝望,除非有外力干预,否则他们只能被大势裹挟向前,期盼的众正盈朝遥遥无期。
如今的士大夫们隐隐分成三派:
积极进取派,不但自身研读杂学,还促进家族从耕读传家逐渐抛售田地,搜罗民间优秀匠人,向经营商业、兴建作坊方面发展。
中立派,骑墙而行,左右不得罪,但却严告家族不可在行圈地之举,浮财一应往皇家银行存,这些人往往吃利息都抵得上每年变着法子圈地来的收益高。
我系我素派,家族该如何还如何,朝堂上涉及新政的事能反对就反对,反对不了的也只能三天两头聚会,至于商议什么,无人知晓。
朱元璋早就心心念念了,就像恨不能立刻将皇家银行开遍全大明一样。
“哦?”
“老四,给众位爱卿详细说说你的筹划。”
“是父皇。”
朱棣朝朱元璋一拱手转身扫视大殿众人,
“新军制的一应步骤暂不宜对外公开,本王只说接下来要执行的第一步。”
“一,从现今大明所有卫所,轮流来京城报到,择其30岁以下的保留军籍,并将其户上信息登记备案,以登记日起,服役3年,3年后其优者可再续3年。”
“二,取消屯田、取消行军饷,在皇家银行开户,此后每月饷银会自动补入户头,因为皇家银行还未彻底普及,但在有三年想来应该遍及天下了,届时各地卫所兵自行领饷会方便的很,在这之前,将由银行定期运送至各地卫所。”
“三,筛选不过的士卒改为民籍,并将卫所农田均分给个人。”
“关于新军制前三年计划本王说完了,诸位有谏言者轮流提出。”
户部尚书当仁不让,
“陛下,燕王殿下,若是不屯田,即便筛选后,数十万大军每月饷银可是海量银钱呐,国库如今商税虽小有成效,但还远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开支啊!”
朱元璋当即傲然开口,
“不用户部承担,此后军饷,军备一应开支,由内库承担。”
“啊…”*X
“嘶…”*X
众人纷纷震惊的同时,心思转瞬就通透了。
皇帝好大的手笔,这是要彻底收军心于一身啊!
大家都知道皇帝有钱,且不说年初通告天下的所有矿产归国有,民间只能问藩王集团租赁,只说盐之一道,那可是留了不少血,锦衣卫甚至各地卫所将这天下妄图阻挠的盐贩子打了个七零八落,光抄家都不知抄了多少银钱。如今盐价虽然降了三成,听说以后还要降,但全数收益被皇家垄断了,那得是多大一笔银钱!
户部尚书全身舒爽,不但户部以后少了一项巨大开支,还能多收一大块农税,
“陛下圣明,老臣对新军制再无异议。”
兵部尚书出列道,
“陛下,燕王殿下,老臣以为不妥,一来整日空养着如此庞大的士卒,他们整日无所事事却要吃饭,穿衣,领饷,而各地卫所一年又能遇上几回战事,如今我大明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全民付出的时候,此举浪费过甚!”
“二来只选30岁以下者,我大明军卒数量势必减少大半,如此又怎能兼顾各地?”
“还请陛下三思!”
朱棣直言不讳,
“你这其一当真不该是从你这位兵部尚书口中说出,军人要么在准备打仗,要么正在打仗!”
“此前我大明初立,国事艰难,父皇为养军,不得不牺牲士卒的训练时间,让他们种地以养活自身,作为兵部尚书你忍心士卒们整日行农耕之举?”
“至于你说的其二,确有道理,不过,还不是你兵部办事不利?”
“本王且问你如今大明130万士卒,30岁以下身体健全者几成?”
“哼,正是因为不知几何,所以才要轮着来京报道,将这一应信息尽数掌控准确才是!”
“有筛选自然会产生差额,不过是待准数出来再行增补罢了!”
兵部尚书老脸一红,
“啊,这…确是老臣办事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朱元璋大度抬手,
“退下吧!”
“老四,此事你回头同兵部拿出具体细则,尽快实施吧!”
“是,父皇!”
“臣遵旨!”
“老四你再来说说这水泥路和建城一事。”
“陆长生有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收了商税一来要保护合法商人,二来则是要将这钱回馈给天下。”
“儿臣以为当以朝廷的名义大量雇佣闲暇百姓,定下每月银钱,让他们可做长工也可做短工。为均衡发展,该以当地路段优先录用当地百姓,制定修缮标准,多地同步进行。”
“此举不但促进大明南北融合,也是大明与草原融合的第一步,更能使百姓增收,使万民便利,旦有兵事也能更快响应。”
朱元璋点名户部,工部,
“户部可有难处?”
户部尚书是受过陆长生熏陶之人,也是典型的积极进取派,一脸傲然,
“回陛下,户部定确保钱粮不拖后腿!”
“工部可能担任此事?”
工部可是最早与水泥打交道的,这不但是意义重大的大工程,关键还钱粮充足,小老头乐的合不拢嘴,笑嘻嘻道,
“陛下放心,老臣必定尽心尽力,争取一年内将路修到长城脚下,5年内在草原建上两座城!”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
……
下朝时,毛骧给朱棣递过去一个眼色,朱棣秒懂。
两人走到一个偏僻角落。
“殿下,他杀疯啦,臣即便再如何隐瞒不报,如此大的动静迟早要传到陛下耳中,届时臣怕是难逃一个欺君之罪啊!”
毛骧一脸苦涩。
朱棣蹙眉,
“有他如今的消息是在何地?”
“即墨城大杀一通后,方向应该是莱阳,如今大半个山东连乡野孩童都知道有‘长生门’这样的存在。”
朱棣轻笑,
“呵,这不是好事?”
“应天府炮轰李文忠的府邸,一时间遏制京城里多少纨绔?”
“本王还嫌它乡野小民传递的不够快,最好全天下都知道有这么一号存在,看他们还为非作歹!”
毛骧打量了一下四周,苦笑,
“哎呦喂我的燕王殿下,杀也就杀了,陛下知道了也不是大事,大抵如您这般乐见所成!”
“可物资的事情……陛下最忌讳什么,您是知道的。”
当初毛骧得了曲阜锦衣卫的消息,出于受过陆长生恩惠,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朱元璋,反而找的是朱棣,而朱棣又是心向陆长生的,两人一拍即合暂时不上报,反正陛下给了一年时间寻找踪迹。
“那些个县令可有异动?”
“那倒没有,一个个自己屁股干净不干净且不说,至少他们辖区里乌烟瘴气是事实,奏报上来已是失职,又都有赚头,都捂着呐,哪里还会上奏本,否则陛下早知道了,我们锦衣卫这边也拦不得地方奏报不是!”
“文登那县令可配合?”
“殿下放心,一应物资皆妥帖存放着,但下面来报,那文登县令是个耿直的,上任两年多至今不肯与地方缙绅低头,政令难行,算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连县衙里的下属都阳奉阴违,若非有我们一通警告,怕是那些物资早叫他们分了赃。”
“呵,本王一点都不担心,你瞧瞧人长生老弟,他连文登县衙门朝哪都不清楚,就敢指使各地县令往那送物资,难道他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本王这老弟啊,他是一点都不怕,除非出动卫所,否则一县武力可够他霍霍?吃下去多少,待他到了,怕是要双倍吐出来!”
毛骧不解,
“那殿下您为何不但要警告还安排盯住他们?”
朱棣轻笑,
“毛大人,你搁这跟本王装疯卖傻不是?这么多物资汇集文登,若地方上了奏报父皇会如何?”
毛骧嘴角抽搐,还当您不知道利害关系,苦着脸道,
“臣,唉,这如何是好啊,如今臣已是寝食难安,这颗脑袋怕是随时要叫陛下摘了去!”
朱棣叹了口气,
‘老弟啊,莫怪哥哥,哥哥是真顶不住咯!’
“走吧,也该让父皇知道了。”
……
“曲阜杀脏帮,废孔家三房长子子孙根,赃款40余万,着县令送铜铁粮布等物资20余万两去文登县衙。”
“紫荆关杀屯田校尉,废其家丁20余人。”
“日照杀豪族嫡系数人,废手或足者百余口,开仓放粮,分15万亩土地给百姓,得赃款百万余,县令次子被废脚筋和子孙根,着县令送80万铜铁粮布一应物资去文登县衙。”
“夏河寨山匪9个当家皆被虐杀,匪众死30余人,80余被废手或脚,钱粮不明,皆纷发当地百姓。”
“胶州县令及嫡系皆被杀,妻妾被废手或脚,护院死8人,被废12人;开大牢放归其中23人,并着这些人聚集四野乡民,均分县令家财200余万两。”
“即墨屠三大家族嫡系合计40余人,废手或足者不下200,县丞父子被杀,县令被废左手,小吏死6人,被废19人;逼迫县令办理交割田契于百姓共计40万亩,纷发钱粮无数,着县令押运现银240万两送至文登县衙。”
御书房朱元璋没有感情地读着锦衣卫奏报,下方朱棣与毛骧时刻捕捉朱元璋脸部表情,皆战战兢兢。
读完后,朱元璋将奏报又回看了一遍,呼出一口浊气,将其搁在御案,依旧没有表情。
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朱元璋淡淡发问,
“他只一人,是如何做到的,用了炮?”
两人没等待暴风骤雨,但皇帝越是平静,两人愈发提心吊胆,交换视线,毛骧先开口道,
“回陛下,并没有,用的是一把简陋铁剑。”
“县衙,豪族那些护卫力量也就罢了,紫荆关驻扎着一个卫所,土匪寨百余亡命徒,你确定他一人一剑,再无其他新奇武备傍身?”
毛骧蹙眉,他也有些不自信了,至少他毛骧自认绝无可能做到,皇城里也找不出这般能力的人。
“回陛下,他行事不分日夜,也并无遮掩,所以一路来,幸存者,所见者,包括微臣的众多属下,绝不会看错,除非……除非他能有什么新奇武备是透明的,没人能看见…”
“嘭!”
朱元璋怒拍桌案呵斥,
“混账,你跟咱扯鬼神之说呢?!”
“微臣不敢,那就必然是其武艺出众,远非常人所及。”
朱元璋不搭理毛骧,转而带着戏谑望向朱棣,
“老四啊老四,看来你也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动向,一直瞒着咱呢,是吧?”
朱棣不语,算是默认了。
“好,好啊!”
“如此大的动静,锦衣卫隐瞒不报,咱的好儿子亦是如此!”
“咱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朱棣鼓起勇气道,
“父皇,儿臣以为陆长生惩奸除恶也是为咱大明吏治清明,便有心放任,并无他想。”
“哦?”
朱元璋戏谑道,
“也是,没有他陆长生咱又怎么知道这一处处都糜烂至此了!”
“让天下人都知道,咱这个皇帝有多无能!”
“父皇…”
“陛下…”
“不是么?这才只是走了大半个山东,知县,豪族,山匪,甚至咱的卫所里,唉!咱这大明开国才16年,已是遍地脓疮,没有他陆长生出现,却还能撑两百来年,还真是个奇迹!”
“父皇您切莫悲观,正是才开国,制度还不健全,所以才需要您主道着完善制度,好好治理这天下,才能将咱大明越来越好。新军制中的退役制度能极力保障乡里的吏治清明,如今正在实施,待3年后第一批退役士卒上任地方,这种腐烂现象会有极大的扭转。”
朱棣说的情真意切,
“藩王集团如今发展势头极好,仅盐之一道,天下百姓已经得了利好。”
“民间以南、北车为代表的大量匠造业正在崛起,大明兴旺近在眼前。”
“若您尽快确定好武备生产研究集团事宜,届时战舰蓬勃发展,开海指日可待;到那时也能带动民间船舶制造积极性,更是会有无数财富源源不断从海上赚来。”
“如今大明的富庶势不可挡,剩下就是如何吏治,所以还得在教化与人文制度上下功夫。”
“这一切陆长生其实都已经给咱们规划好了道路。”
“所以他才离开京城,从底层着手而已!”
“不管在哪,他都是不遗余力帮着咱们大明啊,父皇!”
朱元璋又如何不知道这些,若给陆长生评分,50分制老朱会给49分,人家不求任何回报,全身心在帮你大明,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怕的就是那个遁去的一!
不曾想此子居然还有那么高的武力,之前一直以为的派遣些人手就能缉拿的想法就此化作泡影。
可若发动军队围剿,岂不是逼着他亮出大炮来造反?
罢了罢了,也只能把造不造反的主动权留在他手里了!
老四是他认可的皇帝,当不至于;至于后面,只要老四在位时把皇位继承制度执行好,想来也能安然无事。
再者,到了那时,大明已经强盛到一定程度,他陆长生也一把年纪了,再想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朱元璋长吐出一口浊气,天道都不完整,咱又岂能事事如意?不过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
“老四,那么多物资汇集文登,你就没什么想跟咱说的?”
朱棣见朱元璋与其缓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父皇,大概率是为造船做准备,但这个时间不会短,因为铁甲舰的重要一环在于钢板之间的拼接,这个难题他也解决不了,当初陆府留下的一些匠人都在孩儿麾下朝这个方向努力研究中。”
“至于父皇忧心的事,孩儿与毛骧一直在关注着,至少涉及火药的那些资源并无一丝朝那里汇集。”
朱元璋满意点头,
“老四终究还是有分寸的,你未来是要克继大位的,迟早会明白咱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
“父皇,孩儿现在也是明白的。”
“我儿大善,可惜你大哥他不理解咱啊!”
说到这,朱元璋又来了精神,
“这般久了,你大哥的动向可掌握了?”
毛骧为这事被痛骂了无数次,如今总算有点眉目,赶紧汇报,
“陛下,刚得到消息,西安秦王封地有探子消息传回,在一处乡野间曾发现游学的队伍,足有数百人,微臣已派人手去查验,不出一月定有回报。”
朱元璋双眸微眯,嘴角带起一丝冷笑,
“老二的封地么,哼,这混账东西,定是在替他大哥打掩护!”
朱棣嘴角抽搐,大哥离家出走,换作是去他之前的封地北平,想来他也会遮掩一二。
二哥,没毛病!
“难怪迟迟没他的踪迹!”
朱元璋继续哼哼,
“倒是选了个好地方,以大明版图的中心开启教化,辐射起来也更快些。”
“确认之后就莫要打搅他行事了,派出人手暗中好生保护。”
“微臣领命!”
“老四,起草两道秘旨,分别给文登县令以及就近的辛汪寨卫所指挥,在无确凿谋反做派的情况下,着他们全力配合陆长生行事,但也别露了痕迹,以为咱又是在监管他。”
“儿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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