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带着其其格来到水井边,果然看到几个大汉刚从昏迷中醒来,坐在地上一脸茫然,互相询问谁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叶离看得好气又好笑,沉着脸色上前亮出代表钦差身份的金牌。
村民不识字,不知道金牌上写的什么,不过那么大一块金子在日头下光华璀璨,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东西。
战战兢兢跪在叶离面前,“敢问这位大人,小的看您面生得很,不知您打哪来?”
“这是圣上派来的钦差大人。”
其其格看不懂何家村民横行,开口替叶离表明身份,“这口水井便是钦差大人找到的,你们为何强行霸道了去,不许连家村人取水?”
几人一听叶离是钦差,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小声辩解道:“连家村中青壮都出去逃荒了,剩下几个老的小的,有一口吃的吊着命就是了。”
其其格被这种言论气的想打人。“你们也有父母妻儿,你们将来也有老的一天,到时如果再次遇到天灾,你们就不怕其他人也这样想,也牺牲你们?”
几人一脸无所谓道:“自来便是如此,快饿死的时候肯定要先保住青壮的性命。”
“我爷爷那辈儿发大水,我奶奶把我小姑煮了才救回一家子性命。”
“人活着才能生更多孩子,否则大人饿死了,孩子也活不下去。”
其其格想象一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亲人骨肉的场景,没忍住跑到旁边吐了。
叶离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说的没道理,却是现实。
活下去是人的本能,至于为了自己活要牺牲多少人,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
“这口水井是我为连家村找的,你们想共用,可以,每天午时前水井归连家村用,午时后归你们用。”
知道和这些人讲道理没用,叶离直接定规矩。
“如果有人不守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何家村民不觉得自己占水有错,但畏惧叶离的身份,同意分时用水。
叶离回到连家村和小贩商量,“井水水量不少,不如整块地出来,种些易储存的菜蔬,只是吃粥营养跟不上,身体会出问题的。”
小贩不懂什么是“营养”,不过叶离说什么他都信,便和两个妇人商量着种些什么东西。
接下来几天,叶离各村跑动着找水井,有的村子情况好一些,一天找到两口井,有的村子却一口都找不到。
有何家村民霸占水井的经验,叶离提前将两个没有找到水井的村子,分派给另外两个村子,结成互助小组。
有水井的村子每天分两个时辰给没水井的村子取水,旱灾过去之后,没有水井的村子作为回报,派几个村民免费帮这两个村种一段时间地。
叶离边找水井,边等着赈灾粮到位。
按理说赈灾粮的大船只是迟一天离开京城,早该到了,不知什么原因迟了这么久。
好在第一批赈灾粮虽迟但到。
管县令派人将叶离请回县城,主持分发赈灾粮事宜。
分发之前需要验收。
两大船赈灾粮,来不及一袋一袋称重,通过吃水量大概估算着差不多就算通过了。
重量没问题,还要验一验质量。
万一弄来些霉的、坏的充数,不知要吃出多少人命。
叶离亲自登船验收。
押送赈灾粮的是户部一名员外郞,态度格外殷勤的引着叶离上船,伸出胳膊请他扶着。
“下官姓周,周家源。久仰钦差大人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大人您留心脚下,下官扶着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离含笑听着周家源的奉承,心里却暗暗提高警惕。
来到堆满赈灾粮的船仓中,周家源主动问叶离:“钦差大人想验哪一袋只管吩咐,下官帮您打开。”
叶离随手指了一袋,周家源叫人帮忙抬到叶离面前,割开封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稻米。“钦差大人请验吧。”
“倒出来。”叶离也没客气,让他验肯定要验个明白。
周家源愣了愣,却也没有反对,与下人合力将米袋掀了个底朝天。
底下的米质量与上面一致,只是多了些沙子。
周家源一脸无奈,“一次运送这么多粮食,时间又紧急,下面的人做事难免马虎些,混了些砂子进去……”
“大人可见过仓廪?上千斤米堆在一个仓廪中,目的是透气通风,防止霉坏。要用的时候再分装进麻袋。”
“钦差大人有兴趣的话,有机会下官带您去看看。”
叶离不想听他废话,又指了指另外一袋。
依旧是全部倒在船板上,依旧是掺了一些沙子在里面。
叶离意味深长看了周家源一眼,“仓廪之中沙土倒是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故意混进去占重量的。”
周家源低头赔笑不语。
叶离也知道这些当官最是贪得无厌,蚊子从他们面前飞过,都得被他们扯下一条腿去。
沙子的量不多,大概占个百分之几,已经是这些大人们手下留情了,便也没再深究,敲打周家源几句点到为止。
简单验过了,便开始往岸上搬运。
叶离站在跳板旁边等着,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根细长的竹杆。
他不走,周家源自然也只能在旁边陪着。
没话找话问他竹杆做什么用。
叶离笑而不语,等工人扛着米袋从他面前经过时,被他叫住了。
“放在地上。”
工人不敢不从,将米袋放在地上。
周家源挤出一脸笑,“钦差大人这般严谨,实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下官定要以大人为楷模。”
“只是灾民都在等赈灾粮救命,一袋一袋验过去,怕是时间上来不及。”
这番话一出口,立时得到围在码头附近,眼巴巴等着开仓放粮的百姓的响应。
“这位大人说的是,我娘饿的快不行了,请钦差大人行行好,快点开仓放粮吧。”
“便是米差一些也不要紧,我们都是吃惯了苦的人,只要能活命,馊的臭的也吃得下去。”
“钦差大人该不会是想多饿死些人,省些赈灾粮……那个词咋说来的……对,中饱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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