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就算是转身，也会耗光自己全部的力气。
可她还是竭尽全力，缓缓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之色。
“小……小杨将军……”
杨旭的胸口被利刃戳出一个血洞，此刻正汩汩冒出血来。
而那染满了血的利刃，正被他自己握在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算那些护卫将楚寒雪围在身边，也都没有预料到这场变故。
杨旭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刃和胸口的血洞，竟笑了起来。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做法。
本想说话，可一张嘴，便是一口接着一口的血。
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向后仰去……
有人在他倒向地面之前，先一步接住了他的身体。
又咳了两口血后，费力地睁开眼，却发现是沈凌霄。
而公主殿下跪坐在他身边，眼睛瞪得很大，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杨旭……杨旭……”
楚寒雪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她的手帕压在他的伤口处，可那血早已浸透手帕，顺着指缝溢了出来。
未等开口，胸腔中又有鲜血涌了出来，不断地呛咳令他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浮了出来。
而一同浮现的，还有涌动的蛊虫。
沈凌霄从他手中夺下匕首，将那蛊虫取出。
这蛊虫与刚刚在太子暗卫身上取下的那只很是不同，这只虫的身体很大，就算不断挥舞翅膀也很难带动身体。
“这是母虫……母虫怎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这几日，沈凌霄看着他处处小心防备，而且这母虫虽然更厉害，就算不啃噬人的大脑，也能操控人的意识和身体，可它有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无法自由行动。
若不是有人特意将这母虫放到他身上，它绝不会自己飞到杨旭的身体上。
杨旭转过头看了一眼，无奈一笑，强咽下口中的血沫。
“殿……殿下……”
“这次……我克制住了，还是只母虫……我……没有伤到你！”
杨旭虚弱的眼中，含着满足的笑意。
“是是是！小杨将军最厉害了！”
楚寒雪捂着他的下巴，似乎只要能接住他吐出的血，他就不会死了一样。
“叫太医，快叫太医啊！”
楚寒雪无助地回头张望，此刻，她多希望有人能救救他。
渐渐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捏了捏。
“公主……没用了……匕首入胸三寸多，任谁来了也都没救了……”
杨旭无奈地笑笑。
楚寒雪的眼泪落到他的伤口处，他才觉得有些微微刺痛。
“你傻不傻啊你！你刺我稍稍偏一些，刺中我的肩膀，我不会死的，你是不是傻啊！”
楚寒雪的声音夹杂了严重的哭腔，说得断断续续，他勉强能听懂。
“不行！我不能！”
杨旭拉着她手腕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若是如此……杨家……我哥哥……还有……父亲……”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转过头朝着父亲方向看去。
只见他父亲被团团围住，双膝跪在地上，那印象中挺拔的身体快速佝偻下去。
父亲不断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来，却又无力垂下。
他看着年迈的父亲，瞬间又苍老了几十岁。
张了张口，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殿下……杨家……杨家……”
楚寒雪反手抓住他的手，让他安心。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势必会查得清清楚楚，还杨家一个清白，公道！”
楚寒雪浑身气势突然暴涨起来。
“我信你！信你！”
似乎早就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杨旭压了压她的手腕，让她千万不要为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
“殿下……若是查出了幕后之人，也千万不要顾忌谁的面子，做你想做的……你是我见过……最纯真良善之人，可那些人，他们这辈子，不会改的。”
扶着他的沈凌霄皱了皱眉。
他这话意有所指。
“虽然……我还是会有些心疼啊……”
杨旭自嘲地笑，眼中的波动分不清是悲伤还是释怀。
楚寒雪是个极聪明的，寥寥几句，她便知道他说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你，不后悔吗？”
杨旭看着天空，眼中的蓝，逐渐黯淡。
“喜欢……是这世间最最纯粹之事，怎么会后悔呢？”
他胸口的气脉似乎突然变得流畅起来。
呼吸到胸腔中的空气，没有了甜腻的血腥味，反倒多了些泥土潮湿的清香。
这味道像极了小时候，他第一次到王丞相府。
那天刚刚下过雨，正值丞相府家的小姐办生辰宴。
他讨厌那里相互间说着恭维之词的大人，于是便想着翻墙去找在练兵的兄长。
可是那时，年纪尚小，武艺不佳，刚爬到房檐，便从上面摔了下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对上了那一双狭长好看的眼睛……
犹如秋水，一眼便看进了心底。
那天，地上的泥土也是散发这样的香气。
可是那天，他甚至来不及问她的名字，摔断的肋骨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重新捂住胸口，按住他伤口下，肋骨的位置。
“好痛啊……真的太痛了……”
楚寒雪按着他伤口的手又用力了些。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是啊……很快就不痛了……”
杨旭的口中又涌出了一口血沫。
“若是……来世……我一定要更早地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告诉她何为是非，何为对错……”
“我怕是见不到兄长了……”
“本来，我在心底发过誓，死后去找兄长……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到地狱……我想等她……我……我一定要将她引入正途。”
“千万别……别让我等太久……我怕……我怕时间久了，我就……忘记了……”
杨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头也顺着沈凌霄扶着他的手臂转向了一边。
他的眉眼含着笑，那双尚未闭上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位貌美的姑娘。
那姑娘透过层层的人群，看着他的方向，轻轻摇头，一双狭长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杨旭……杨旭……”
楚寒雪轻轻晃动两下他的身体，毫无回应。
沈凌霄半撑着杨旭的身体，眼睛一直盯着楚寒雪，满是担忧。
可她没有预料中的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哭喊，而是用袖口抹干了脸上的泪痕。
“来人，将小杨将军抬回杨府！厚葬！”
待杨旭的身体抬走，她才缓缓起身。
她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只觉得眩晕。
“阿雪！”
沈凌霄扶住她的身体，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透过层层人群，将目光锁定在那跪坐在地上的姑娘身上。
她缓缓抬起手，做起了她许久没做过的手语，坚定，有力！
“今日，你欠我两条命！来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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