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九日晨。天都岛上,听澜阁中。
听澜阁是后人在天都岛上所新建,址在一处高地上,高五十丈,共三层,碧瓦飞檐。建筑上雕刻多为人物图,刻画逼真,精美绝伦。
天都岛岛主、腾岐学院外院院长就居住在此。
听澜阁一楼。
鬓发如银的老妇人端坐主位。虽已是耄耋之年,然她面容依旧有光泽,还能看得出曾经的倾国之色。老妇人精神饱满,眼神温和,捧着手炉,外罩披风,正是腾岐学院外院院长。
院长靠在玉凭几上,静静看着坐在面前四处张望的珏。
素宣鱼坐在院长身后一个位置,低着头。赵嬷嬷坐在男孩左后侧。
“你叫什么名字?”院长含笑问。
“我的名字是珏。”珏看着院长回答。
院长继续问:“你到这里,是有何必竟之事?”
“不记得。”珏摇头。
“那关于自己的事,还记得多少?”院长耐心询问。
“我是寒燚,名字是珏。”珏认真回答。
院长微微沉默,她拿起水果递给珏,问:“饿了吗?”
珏一边起身上前接过水果一边摇头:“我不饿。”
院长微笑问道:“这几日你一直未有用膳,当真不饿?”
“当真不饿。”珏认真回答。
“老师,让殿下继续休息吧?”这时,素宣鱼低声道。
院长点了点头,道:“宣鱼,圣会计划将珏伪装为龙家子弟?”
“是的。”素宣鱼回道。
“珏,你先暂以龙珏名生活,可否?”院长看向珏。
龙珏点头答应。
赵嬷嬷上前带着龙珏离开。
龙珏离开后,院长问素宣鱼:“你们圣会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什么?”
素宣鱼立刻回答:“迎接寒燚,改变世界。”
“寒燚来了,怎么改变?”院长转身看向素宣鱼。
“一切都要等待寒燚。”素宣鱼轻声道。
“把珏留在这里。”院长下了决定。
“老师,强留寒燚,就是您违背承诺了。”素宣鱼皱眉。
“他留在这,要取人,就叫你圣会长老会来,你回吧。”院长平静下了逐客令。
“老师!先前不是这般说的!”素宣鱼急了。
“现在吾是这般说的。”院长毫不留情。
“老师!您……”素宣鱼猛然起身。
“素宣鱼。”院长忽然直呼其名,空气中灵气猛然粘稠起来。
她无奈道:“你这妮子,回去好好想一想!吾的决定,你只管传达便是。”
素宣鱼知道结果不能改变了,深吸口气,行礼告退:“听老师的。”
“放心,吾不会害他。”待素宣鱼走到门口时,院长淡淡道。
……
同一时间,腾岐学院医馆。
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替克莱顿掖好被角,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然后悄悄地端起水盆离开房间。
刚出房间就撞见了路。
“诶?路叔叔好。”眼圈微红的少女乖巧行礼。
“柳柳好。”白发苍苍的路挽起袖子,一只手接过少女端着的水盆,微笑道:“你去休息休息吧。”
少女——杨柳柳摇了摇头,乖巧道:“克莱顿叔叔还需要我照顾。”
“乖。”路慈爱地揉了揉杨柳柳的头,道“路叔叔和克莱顿叔叔说会儿话,不会很久的,好了我就叫你。可以吗?”
杨柳柳微微昂起头,可爱地皱着鼻子想了下,然后不情不愿地点头道:“好吧,就一会儿。”
路微笑点头。先是去将水倒掉,然后回到房间。
他坐到克莱顿床边,看着昏睡中的师弟,沉默了片刻,道:“你所保护的,是寒燚吧,老师也在替你掩盖。我想,不久之后,在寒燚的帮助下,老师的问题,你会得到答案了。但是啊,克莱顿,用夺走无辜者生命换来的答案,真的可以相信吗?这种答案,真的值得吗?”他的声音痛苦。
房间里一时沉默。
“路叔叔,我可以进来了吗?”沉默中,软软的小女孩声音忽然响起,是杨柳柳在门外迫不及待地小声问。
路失笑,悲郁情绪一扫而空,他笑道:“柳柳,还真就一会儿啊。”他起身开门。
杨柳柳可爱地点头回答,声音软软的:“因为克莱顿叔叔说过,要诚实守信。”
“柳柳真的很喜欢克莱顿叔叔呢。”路侧身让杨柳柳进入房间,出门时笑道。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杨柳柳开心地竖起食指放在嘴上。
路笑着摇头走出医馆,看见了正牵着两匹马向学院外走去的李明赤。
“李管事早好,这是去哪里啊?”路行礼问道。
李明赤停下回身笑着回礼:“副院长早好。这不刚收到政府的命令,让扬朗尔格院长回麦鸣岛汇报工作,应是开必县的事,耽搁不得。如今扬朗尔格院长昏迷,我只能代行。”
路点头道:“此去遥远,李兄路上小心。”
李明赤笑着回礼称是,上路了。
……
二月一日晨。
麦鸣岛,世界广场。
麦鸣岛位于永星海东部,属于永星群岛的一部分,由世界政府直接管理。世界政府的诸多部门总部也都设置在麦鸣岛,毫不夸张地说,这里便是世界政府的心脏。
世界广场紧靠麦鸣岛东南部城市亚浩宇也的南城墙,直面蒂玛尔兰海湾。
世界广场的最大容纳人数可达数万人,多用于举行世界政府十年一次的“万国阅兵”,以及检阅得到政府许可出征非政府国的军队,具有极强的军事意义。
现在,世界广场临海岸。
本该由麦鸣岛守军警备的哨点,现在都已交由世界政府特执部控制。
这些大部分出身于一百零八院内院的年轻人们正在激烈地争吵,争论的内容似乎与“登岸作战”、“第一位防守点”这样的话题有关。
在争吵的同时,他们不时将目光投向那个几乎就要站出广场摔进大海的戎装老人。
见到老人没有回头,争吵就变得更加激烈,希望能引起老人的注意。
可惜老人虽然清楚这些年轻人的小把戏,但却因为心情太差,根本不想理会。
他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目光投向大海,任咸湿的海风抚过脸颊。
他是世界政府总国尊统治者——罗曼·希尔诺亚。
“各位,有谁知道尊者大人为什么突然请我们到广场来啊?”
亚浩宇也南城墙上挤满了各府国的使臣。人群中,有使臣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演练吧,尊者大人都穿上戎装了。”有使臣猜测。
“哈哈哈哈,今天为何在此,各位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站在人群中的某位儒雅男子呵呵笑道。
“宋典客知道,我等可不知道啊。”有使臣认出了儒雅男子。
典客,原夏国的使臣官职,如今天夏国等深受夏国影响的国家多沿用此官职。
这位宋典客便是申夏国的使臣,宋梁。
“各位没听说?”宋梁一脸的惊讶,“在下还以为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呢。”
“不对不对,是在下不对,是在下不对。”宋梁连忙道歉,声音遗憾,“哎,是在下忘记了,列国之中,只有吾大申夏国,才有如此出色的消息网啊。”
众人皆无语。
宋梁,身为大国使臣,长的也斯斯文文,却没有一丝儒雅气质,反而极善“阴阳怪气”。
大家把宋梁恨得牙痒痒,但无奈人家是第一强国申夏国的使臣,得罪不起。
见众人不问,宋梁也即刻闭口不言,微笑着望天。
有人忍不住了,赔笑问道:“还请宋大人解惑。”
“害!这不是南斯凯国的勒斯使臣嘛。”宋梁“谦虚”道,“解惑谈不上,只是比诸位多知道了,一点点。”
众人继续无语,长相和善的勒斯使臣无奈苦笑。
宋梁知道不能再过了,微笑道:“昨年初夏,西王盟斯哈刚国新王刚刚登基,便派了一只海军,走南陆航道往麦鸣岛来了。估摸着时间,再有个十几天也该到了,今天应是演习,给我们看的。”
众人大惊。
西王盟远在星斗陆西北陆,与世界政府征战多年。斯哈刚国为西王盟之盟主,更是政府的心腹大患。虽然这几年双方停了战,开市互贸,但斯哈刚直接派海军前往政府总部麦鸣岛这种事,还是千年来头一遭,其用意值得众使臣细细揣摩。
宋梁呵呵笑着,望向独自站在最前方的罗曼。
广场前端,罗曼远眺海平线,沉默无言。
听着特执部年轻人的争吵,他从怀中拿出千里信。
“预演如何?”罗曼问道。
“预演很顺利,大部士兵按时到达了指定位置,在可接受范围内,只是……”千里信对面的男人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罗曼语气平淡。
“大人,这些年来我们与西王盟还算和平,两方互贸,休养生息,皆是繁荣景象。这仗我们真的要打吗?另外,他们还控制着新洲地进入星斗陆的咽喉要道,如果他们这次下定决心打死战,难免打到后面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大开咽喉门户。属下觉得要不还是先派一队人在海港外截住他们,和他们好好谈谈?”千里信对面的男人语气无不担忧。
“战争不是我不想打就可以不打的,至于狗急跳墙,西王盟十三位王会权衡利弊。关于谈谈,”罗曼淡淡回道,“现在要做的,是给他们一记重拳,而不是什么谈谈。”
“只要敢来,就别想回去。”
罗曼语气平淡,海风吹起他的白发,露出那双蓝色的眼睛,其中温和气质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决的霸气。
“这只孤军自星斗西北陆启航,沿着星斗陆漫长的海岸线走了近三百天,过不了多久就将以必死之决心来到我面前,”罗曼眼中锋芒吞吐不定,杀机缓缓涌出,“他们是在求死!不仅是求他们自己死,还是求我死!天下人都知道,我罗曼不可能不应战!既然斯哈刚以为背后有‘它’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么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谁说了算!”
与此同时,亚浩宇也南城墙上,各国使臣的另一边,红袍人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罗曼频繁调动军队,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红袍人中的一位老人淡淡说道。
“有人知道罗曼的作战计划吗?”身材矮小的红袍人问。
“特执部计划司司长司溪负责指挥作战,”有人回答,“但恐怕,司溪自己都不清楚罗曼的计划是什么。”
“完整的计划只在罗曼脑子里,他谁也不相信。”有红袍人低声道,“但这次特执部参与较多,也许我们的部长大人知道一些?”
“罗曼这个混账!他已经架空了我的权力,现在特执部那群疯子已经不知部长令,只晓尊者遵了!”另一个老人冷声说道。
“可惜了,缺失的计划卖不出好价钱。”
“这次用不着了,我有情报,罗曼必死!他这些年四处宣扬自己是多么伟大,让天下人都崇拜他!如果罗曼面对一只孤军都不敢应战,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哼!这一战他不得不打,就让罗曼在天下人面前死去吧!”红袍中有人冷笑道。
“看看吧,”另一个中年男子有些无所谓,“死了最好。”
……
星斗陆某处港口。
悬挂有斯哈刚国旗帜的二十艘大船补给完毕,缓缓驶出港口,在沉默中驶向麦鸣岛。
旗舰上。
“呐,将军,”点着灯火的船舱里,副将半倚在摇晃的舱壁上,低声道,“我们走吧。”
高瘦男人挽弓,弓通体如血般鲜红,其上有许多奇异的图案。
“大王派我来,就是想让我和罗曼一起死。”他说。
副将打开船窗,看着港口在大海的摇晃中越来越小。
“有机会的,将军。”他说,“我们可以活。”
“将军!”副将转身向高瘦男人跪下,急切道,“这一行定不是大王本意!还请将军命旗舰突围,我等必誓死掩护将军!”
“没用的,”高瘦将军放下红弓,神态自若地端起一杯清茶,仰头如酒一般喝干。他嚼着茶叶,轻声道,“不管是不是大王本意,大王派我来,就是让我死了。我身为大王的臣子,就要遵守大王的命令。名臣林白曾说:‘为君王,纵九死不悔。’”
“将军,那您可记得林白还说过,‘为天下之人,纵反君亦不悔’!?”副将语气恳切。
“将军!”副将悲道,“大王将您的亲卫分配到这一艘船上,不正是为了让将军您活着离开吗?您可是大王的亲叔叔啊!”
“我知道,”将军和上了窗,转身拿起了红如血的弓和箭囊,走到舱门前,“大王想让我活,但刀已经架在了大王的脖子上,我不死,大王就得死。”
将军推开舱门,登上甲板。
“鬼!鬼!鬼!鬼!鬼!”甲板的士兵兴奋低吼。
将军引弓搭箭,对天一射。
“咻!~”
箭鸣九空,一去不返。
士卒欢呼,将军微笑。
只留下船舱里悲伤的副将,泪流无言。
……
星斗西陆,一座宅邸之中。
被称为“弦长”的少女哼着歌,坐在椅子上摇着白皙纤细的小短腿。
被称为“雾长”的男孩坐在女孩旁边地上逗弄黄色小雀。
那位英俊到离谱的年轻男人蹲在花盆前,看着刚刚记录的千里信内容。
“确认了,目前的情况是:扬朗尔格?克莱顿是替腾岐院长取东西而去的开必县,目前已回到腾岐学院;腾岐院长也提前回到了岐巍;徐淡钥和左花枝在继续跟进,目前已经追到了商国;圣会对各个疑似天降点的争夺和保护在逐渐取消;天夏国方面似乎想将全责都加于我们。你们怎么看?”
“正常吧。”弦长淡淡道。
“嗯。我认为腾岐院长不会参与到圣会的事中来,那么可以将‘满江红’徐淡钥调回了。”年轻男人放下纸张,继续摆弄他的花。
“调给西王盟?”弦长问道。
“不,调给蒂玛尔兰。”年轻男人摇头道。
“鬼将?整罗曼?”弦长问道。
“对的。鬼将以前和罗曼走得太近了,我不放心他会按交易行事。”年轻男人道。
“时间上来得及吗?”弦长问道,“商国离麦鸣岛可不近,可能会赶不上斯哈刚的海军。”
“天船和传送阵已经布置好了。”年轻男人微笑道,“杀个罗曼,值得。”
“行吧。”弦长点了点头。
“对了。”雾长抬头问道,“确定扬朗尔格没有问题了吗?”
年轻男人起身,摸着下巴,样子迷人。
“不敢确定。”他淡淡道。
“那把她派去吧,去岐巍看看腾岐院长到底有没有参与。”雾长低头道。
“她?不问问辉长吗?”弦长好奇道。
雾长身体一颤:“小弦,我还不想死。”
“是你的直觉吗?”年轻男人问雾长。
“这重要吗?”雾长好奇问道。
“你就直觉还管点用了。”弦长吐槽。
雾长顿时泪眼汪汪。
年轻男人思索片刻,道:“可以,我批准了。”
弦长笑着点头:“胆子可真大。”
雾长低下头逗弄小黄雀。
年轻男人专心侍弄自己的花。
……
天都岛上,听澜阁内。
“黑先白后,这是规则……规则就是黑先白后!你别一次连下五个!唉!停手!”院长黑着脸解释。
眼神清澈又愚蠢的龙珏耳朵仔细听着,表情也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但这手……就是要连下五个,还连着!
院长在教弈,龙珏在学弈。
院长教得很认真,龙珏学得……也很认真?
在半个时辰后,和龙珏边讲边下了一盘的院长终于忍无可忍:“小赵!”
在一旁伺候的赵嬷嬷无奈上前。
“去!把他带走!别让他碰我棋盘了!”院长无力斜靠在玉凭几上,努力平复复杂的心情。
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对牛弹琴。
你见过往无气位里下棋的人吗?他还非下不可!硬说是好看!
真的想抽他!
院长觉得自己太难了。
“是。”见证全过程的赵嬷嬷呵呵笑着与意犹未尽的龙珏离开了。
院长又直起身子,看着棋盘上龙珏五子相连的棋子,摇头叹道:“这算什么棋?”
她双指夹起一子,刚欲收回,手上动作一顿。
左手抬起掐指计算。
“千尊和贝克林。”院长轻笑,“当年的执念,如今还要继续啊。”
院长放回手中白子,拂袖扫落满盘棋子。随后她运转气机,引动星辰,着子中原,轻声笑道:“抢占先机。”
……
永兆陆东南部千尊国某地,静室内。
千尊国的昊天王座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面前的水晶珠瞬间破裂。
擦净嘴角的鲜血,他/她淡淡道:“比老身更厉害。天下之大害,终究还是被供奉了吗?”
声音忽尖锐忽厚重,最后归于长长的叹息。
(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蒂码尔兰湾是麦鸣岛最大的海湾,直接和世界广场相接,而世界广场又紧靠亚浩宇也。
蒂玛尔兰海湾两侧向海是相对平行的两个岬角,呈怀抱状,易守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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