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应了绿色的卢源是被窗外的树戳死的,对应红色的李峄被火烧死了。
剩下三个颜色,蓝色、黑色、黄色。
蓝色比较好猜,是水。
梁秋婷恍然大悟一般:“难怪我那个房间那么潮。”
“这个副本怪贴心的,还提前为玩家预定死法。”她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甚至开起了玩笑。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她笑意中的勉强。
可笑着总比哭好,在副本世界里痛苦是加倍的,笑容被无限压缩,人们的悲喜被拉扯到过于极限的程度,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情绪。
只有恐惧、痛苦、害怕,让人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笑着笑着就捂住脸,眼泪从指尖的缝隙流出,双肩不断地颤抖,难以抑制地发出抽泣声。
这几天的紧张、惶恐、焦虑,终于在又一片雪花落下时决堤而出。
一片暗沉的天空下,尸体散发出的焦臭味弥漫了整个楼道,烦躁和抑郁无声蔓延,扼住人们的呼吸。
施墨琪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她那张严肃的脸上出现感情的波动,眉头微微蹙着,并不说话,而是静静地听着梁秋婷的哭泣。
其他人冷眼旁观着,大概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力气都不够,更没有余力可怜别人。
宋归程把钥匙在手帕上擦了擦,又放回兜里。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能做的只是不嘲笑、不打扰。
片刻,他终于出声提醒:“不能再哭了,再不吃晚饭,就赶不上在天黑前回来了。”
梁秋婷抹抹脸,带着浓浓的鼻腔说:“我不吃了,先回去了。”
没有人阻止她,她在众人的目光下下了楼。
陈温屿对着自己的笔记本发呆,笔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宋归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走吧,吃饭。”
陈温屿回过神来似的舒了一口气,把眼镜拿下来,掀起衬衫的一角擦了擦:
“我见过很多像她这样的玩家,比鬼怪来得更快的是精神上的压力,有些人扛不住直接自杀了。
有一个甚至死在了我眼前,我眼睁睁看着他从33楼跳下去,但是我没办法阻止,我也不能阻止。
我没有权力要求他振作起来,活下去。”
他眉眼流露出一层伤感,语气里却没带什么情绪。
宋归程近了才发现,其实陈温屿眉宇间清秀有余,却没那么精致,也不锐利。
和巫止不一样。
这么明显的破绽,自己为什么那么晚才察觉。
宋归程纤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眼里的思绪,他视线落在陈温屿有些失落的面孔上,抿了抿嘴唇:
“在这里,连死而无憾都那么困难。他没有受到任何苦难地死去,比被鬼怪折磨至死要好多了。”
陈温屿瞥到李峄凄惨的死状,深吸了口:“是啊。”
*
晚饭并没有因为梁秋婷的缺席而冷场,大家在讨论李峄的死,也在讨论刚才宋归程发现的线索。
时岁嘴里嚼着泡泡糖,他一次嚼了3个,所以吹出来的泡泡特别大。
“我是黑色的,而你……是黄色的,哈哈哈。”他单手撑着脑袋,斜眼笑看宋归程。
宋归程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水:“是啊,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黄种人。”
时岁回:“切。”
今天小雯没有出现,餐馆里的人少了一半,菜上得很快。
施墨琪问饭馆借了一个饭盒,老式的不锈钢饭盒,长方形,没有分层,最普通最简单的那款。
她征询过大家的意见后就往饭盒里夹菜,夹的时候很讲究,蔬菜和肉对半分,把辣椒和香菜全部挑到一旁。
宋归程看出来了,这不是她自己吃的,是她要带回去给梁秋婷吃的。
林子城感慨:“你们感情真好啊。”
施墨琪把腊肉上的大蒜拨到自己碗里,过了一会儿才说:“她年龄小。”
林子城摇头叹气,副本可不会给人时间慢慢成长。
可他没多余的功夫浪费在这件事上,而是转头和宋归程说话:“现在蓝、红、绿对应的死亡方式都出来了,还剩黑色和黄色。”
时岁没动筷子吃菜,只嚼嘴里的口香糖:“亲,你知道吗,脑子是个好东西。”那声音像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估计是天气阴了,精神好了,怼人的功力也回来了。
林子城脸上一红,这个副本他确实没出什么力,都在等别人的投食。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和大佬组队,被带飞的感觉确实爽。
宋归程用筷子蘸了水,在盘子上写字:“水、火、木,还差什么?”
陈温屿抢答:“金和土。”
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明朗起来,拼图中最关键的一部分被补上。
黑对土,黄对金。
可是五行中的金对应什么死法,被钱砸死?
“已经死了两个,”宋归程写完最后一个金字,移动的筷子停了,“以对应的死法死了两个,照这么下去,如果以相应的死法死掉五个,会怎么样?”
阴阳五行,一直以来都是神秘而又深奥的存在,汇聚了昼夜交替、四季更迭、生长和衰亡,集合了人类和自然的规律。
和风水息息相关,据说可以卜吉凶,断生死。
在现实世界可能只是神秘兮兮的,在副本世界却是真真切切在影响每一个人。
在座的玩家都很清楚,如果以相应的死法死掉五个人,一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饭桌上的气氛沉默下来,菜还在冒着袅袅热气。慌乱和紧张像藤蔓一样纠缠着众人,在不安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严汩还在吃,吧嗒吧嗒地一直在吃。
他希望大家都能死,一个都不要跑,都来陪他死多好啊。
想着想着,他居然露出一个堪称愉快的笑容。
“你也吃点?”看施墨琪只把菜往饭盒里夹,林子城劝道,他的语气里有几分难以察觉的羡慕。
那饭盒里下面铺着饭,上面挤满肉和菜,压得紧紧实实,满满一盒。
施墨琪却只是摇头。
*
吃完饭接近六点,天气依旧阴沉,可丝毫没有黑下去的迹象。
昨天黑夜的到来虽然令人措手不及,白天的活动时间几乎在顷刻间终结,但也在变相传递一个信息:白天的危险已经潜伏起来。
然而到这个点天还没暗下去,或许是雨天的缘故,又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们。
宋归程祈祷是前一种,可当他看到坐在永定楼门卫室廊檐下的白化病小男孩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祈祷没起作用。
男孩盯着他们回来的方向,一瞬不瞬地看着。
众人的脚步都难免变得沉重拖沓起来,平时只需要五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大家很默契地走了将近十分钟。
但不管以什么样的速度前进,这段路都有走完的时候,犹如一步步跨进死亡的河流。
宋归程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孩的全貌,皮肤白得不正常,身形瘦弱,显得穿着的衣服空荡荡的,仿佛挂在衣架上一样。
他微微佝偻着腰坐在椅子上,瞧上去就有几分病态。
他半张自己的眼睛,露出由于色素减退而与常人不同的粉色眼睛,因为受不了光线的刺激,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
灰暗的天,阴森的大楼,奇怪的男孩,组成一幅诡异的图画,在众人的眼睛里展开。
严汩腿软得走不动路,他跳着脚大叫:“我不要去!我不要去!”然后就疯也似的跑走了,消失在下班回家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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