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拉住宋归程的衣服,开口说:“哥哥,你们陪我玩游戏吧。”
系统发布任务的电子音随之传来。
【发布支线任务:陪小言玩游戏】
【系统商城暂时关闭】
【任务奖励:2000积分】
男孩的声音像卡带的磁带,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往外蹦,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宋归程看着拉住自己那只惨白的小手,微抿了下唇,浅棕色的眼睛带上一丝笑:“好啊,你说玩什么?”
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害怕和惊慌,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正常的小孩,要玩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游戏。
弹幕里:
【……难道这就是不知者无畏?】
【大哥,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啊?】
【上面新进来的吧?你去翻翻主播前两次直播,里面的小孩一个比一个长得渗人,这小孩还算好看的。】
【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种我家孩子初长成的感觉!】
【橙子,妈妈爱你!】
……
……
宋归程心里的确不怎么害怕,比起新手副本遇到的鬼婴,这个小男孩至少长得人模人样,忽略周身阴冷的气氛,甚至能说得上可爱。
*
傍晚的阴天浓厚沉重,仿佛失重的天平。
他们跟着小言走到永定楼前面的空地上,灰色的水泥地半干,粗糙不平的表面满是湿滑的沙砾。
小言要玩的游戏很简单:丢手绢。
宋归程记得自己玩过,但只是记得,更具体的,什么时候,和谁一起玩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关于小时候的事情,他的印象都很模糊。
他哥跟他说过,他小时候脑子不好,失踪过一段时间,被找回来之后才渐渐展现出非凡的记忆力。
十岁以后的事情他都记得,但十岁以前的那些记忆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被时间的海浪反复拍打,逐渐融化消失。
他揉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站到陈温屿旁边,脚边正好是个凹堂,满是积水。
玩家和小男孩一起,七个人围成圈。
丢手绢的规则并不复杂,游戏开始时,被推选为丢手绢的人沿着圆圈外行走,要不知不觉地将手绢丢在其中一人的身后。
被丢了手绢的人要迅速发现自己身后的手绢,然后起身追逐丢手绢的人,丢手绢的人沿着圆圈奔跑,跑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如果被抓住,丢手绢的人就输了,反之追逐者就输了。
倘若在现实世界,小朋友输掉的惩罚最多是唱歌、跳舞、讲故事,但是在副本世界,输掉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这个字沉沉地压在众人的心头,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要给任何人提示。”游戏开始前,宋归程快速和陈温屿耳语了一句。
陈温屿先是感觉耳朵痒了一下,然后宋归程的话才从耳朵传输到脑子里。
不要给任何人提示。
他捏紧自己的手,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小男孩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弹珠:“我把弹珠丢在谁的身后,谁就来追我。”
他顿了一下,扫视一眼几个面色凝重的大人,头却不动,只有眼珠在动,莫名悚然。
他那张如同墙壁一样煞白的嘴巴一张一合:“追到我,就算赢啦。”
语气轻快,语调古怪,居然有一丝童真童趣。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游戏开始啦。”
仿佛是生锈的机器运转一般的喟叹,随着话音落下,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几分,众人被一片看不见的阴影笼罩住。
*
“丢,丢,丢手绢~”
伴随着一点一点的脚步声,歌声响起,旋律简单,容易上口,天真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围绕在几人身后。
“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宋归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温度毫无预兆地下降了,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寒意却化身冰锥,扎进人的皮肤里。
陈温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样,十指向掌心蜷缩,攥成拳头。恐惧犹如虫子,一点一点将人的心啃咬成一个大洞。
“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歌声和脚步一同停住,压倒性的死寂突如其来地罩了下来。
陈温屿呼吸一停,片刻,攥紧的拳头微微放松。
他看到男孩在他对面的施墨琪身后停下,他歪着头对看到他的陈温屿笑了一下,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仿若死物。
陈温屿忽然想到宋归程刚才的提醒:不要给任何人提示。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两下,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
站在陈温屿右边的林子城余光瞥到站在施墨琪身后的小男孩,瞳孔骤然一缩。
他偷偷转动眼珠,试图给施墨琪一点提示。
就在他眨眼的瞬间,眼睛忽然传来猛烈的剧痛。
下一秒,他的两颗眼球像被硬生生挖出来般径直掉落,椭圆状的肉球后面粘着血肉和神经,垂在下巴上面摇摇欲坠。
“啊——”他痛得惨叫出声。
可是声音却被屏蔽一样,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大张的嘴巴和痛苦的神情,他疼得弯腰蜷缩,却没一点声音。
宛若一场哑剧。
*
“咯咯咯咯咯”,小男孩笑出声,笑声轻快又活泼。
施墨琪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去追男孩。
“咯咯咯咯咯”,被追逐的男孩丝毫不觉得惊慌,明明被追的是自己,却偏偏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风在耳边呼啸,施墨琪脚下的步伐没有停歇,朝前面的身影狂奔而去,可是短短的几步,她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追上。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的视线边缘模糊成一片,沙砾和鞋底摩擦,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和前面的人几乎只有一臂的距离,她伸出胳膊试图抓住那抹白色,脚上蹬着马丁靴一脚踩到宋归程身旁的水塘。
所有的动作全都戛然而止,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强烈的窒息感就疯狂冲上她的头顶,犹如被几只手按进水里,耳朵里、嘴巴里、眼睛里,都灌满了水。
她拼命挣扎着,嘴里似乎有气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喉管被水流堵住,争先恐后地掠夺肺部最后一丝氧气。
腹腔不停地在膨胀,变大,身体像石头一样往下沉。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她在心里无声呐喊,可是奇迹没有发生。没有天神从天而降,拯救她于危急之中。
大概就要到此为止了。
闭上眼前,她想,回去晚了,饭菜大概要凉了吧。
*
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看到的是,施墨琪跑到一半时踩到水塘,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以一种正在跑步的姿势定在原地。
随后四肢垂下,嘴巴张大拼命渴求氧气,仿佛被水草缠住一般扭曲自己的身体,肚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变大,胀成孕妇九个月大的肚子。
没有声音,没有呐喊,没有呼救。
空气仿佛停止了一样凝固起来,剩下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喘,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吸入的空气也全是恐慌。
而被她追逐的小男孩,从她迈出第一步开始,就以一种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施墨琪的追逐,尚未开始,就已宣告失败。
他们亲眼看到了输掉游戏的惩罚。
死亡如同黑色的羽翼,覆盖在施墨琪身上,将她的生命彻底终结,也将其他人笼罩在阴影之下。
林子城瘫倒在地,脸上涕泗横流,鲜血纵横交错,布满脸颊。从眼眶里流出来的血顺着太阳穴滴到地上,很快积压起一滩鲜红,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红得刺目。
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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