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祀的魂穿行在廊道里,他看见无数死魂从身边穿过,森冷的哭声回荡在周围,他无暇顾及,直奔魔帝的寝殿。
殿门紧闭,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门进去,时间有限,他心中念着禁术之语,顿觉生魂痛苦,好似被什东西强行扭曲揉搓,一丝法力逼向他,温和强势毫无顾虑,这不是偲叔叔的法力!
他口中不停,疼痛感越来越淡,那法力裹着他逐渐穿越黑暗,再睁眼时他仍旧在寝殿里。
这个术法可以扭曲时间,但更容易扭曲生魂,风险极大才被列为禁术,他有人护法才好受些,万千思绪被抛诸脑后,他的目光落到桌案边坐着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人生得妖孽俊美,半合着眼眸看起来十分疲倦,他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嘴角还有一道干涸的血迹,枫祀在成神礼那天见过他,魔界至尊,夜南清。
夜南清看不到他。
魔帝蹙了眉头,嘴唇变得乌黑,枫祀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的内伤,他中毒了。
他之前就怀疑过,夜南清强得令发指,怎么可能在简简单单的修炼时候就走火入魔了?应该是提前中了毒毒气攻心才会受伤的。
猛地响起推门声,他心一惊,和夜南清的目光同时向门口望去。
来的是遥啼,她眼神呆滞,手上呈着一个放了糕点的托盘,从远处看她走路的姿势僵硬得有些奇怪。
“帝,您怎么受伤了?”她靠近桌案蹲下,把糕点一盘一盘摆出来。
“你以为呢?”夜南清声音干涸隐有怒意,奈何伤得确实很重动弹不得。
“帝说这话就是折煞奴家了,奴家又如何得知?”
遥啼是叛徒?
得到这个消息的枫祀头皮发麻,现在他人还在遥啼手上,万一她狠下毒手自己绝无活路,可仔细看这两个遥啼又有些许不同。
眼前这个自称奴家,说话气势与之前那个截然不同,如果不是同一个人那其中必定有个假货,之前那个遥啼连宁和琉都没怀疑,那这个就是假货了。
“那老东西想弑君不成?”夜南清淡然,毫不紧张。
“对啊,帝呢快吃了这些糕点好上路呢。”她袖口滑落一把短剑,意思再明显不过。
枫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按夜南清现在的伤来看八成是使不出法力的,他连行动都十分困难,性命危在旦夕。
“不吃?”遥啼微微挑眉,“不吃也没关系,奴家这就送您一程。”
寒光停住,遥啼握剑的右手手腕在半空中被捏住,她错愕地抬眼,对上那双寒如深潭的眸子。
夜南清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的短剑,踏在桌案上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只片刻人就到了遥啼身后,短剑顺势驾到了她脖子上。
魔帝是装的?
刚刚的剧烈动身让毒素加快蔓延,夜南清脸色煞白,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遥啼很快回过神,讥笑着开口:“帝啊,你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么做又是何苦?内脏搅动的感觉不好受吧,啧啧啧,真是可怜。”
“你觉得你能活下来?”夜南清不怒反笑,“我的手快还是你的毒快?”
“我的是贱命,这是个亏本买卖。”
剑尖逼近遥啼猛地闭上眼,然而夜南清划的却是他自己的手臂,他强忍着痛把遥啼推开,就着流出来的血结印。
遥啼惊恐万分,大吼一声:“你疯了!”
夜南清不屑地微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封。”
强光让枫祀都不得不伸手挡住眼睛,等到光线暗下去的时候夜南清也消失了。
遥啼气急败坏地跺脚,把桌子上的糕点如数拂掉,后又不得不逐个捡起才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其实问题都出在遥啼身上,枫祀把所有问题都串起来细想。
宁说过,遥啼跟了帝十四万年,夜南清很少对她进行防范,她给夜南清下毒导致他在修炼时候气血逆流受了重伤,方才提到的老东西应该就是东鬼域域主,他买通了遥啼,或者是对遥啼下了什么咒让她听命,可不管是哪种,夜南清都自封了。
封在了望母怜的那幅画里?那颗多出来的痣会不会就是阵心?她们之前碰到的遥啼到底是真是假?
死寂顺着黑暗蔓延,桌案上开着的公文倏地出现两个字,是他们最初看见的那个‘暂缓’。
缓什么?
看似是普通的公文,其实里面或许还藏着更多东西,枫祀俯下身子靠近去看,胸口突然传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一阵头晕目眩后他才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赶紧收术回魂,忍着那扭曲紧缩的疼后四周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生魂仿佛要被无形的压力撕成碎片。
偲叔叔呢?阿州呢?他们去哪儿了?
无力的酸涩填满身体,枫祀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他不能一直依靠他们,他是太子,他可以的。
他口中念着还魂咒,银光一闪而过,一柄长剑刺穿了他整个胸膛。
没有血,但是很疼。
他四肢绵软呼吸困难,疼痛让他意识涣散,他努力地抬起眼睛,想在消散前看清那个人,看清对方。
看到了,白颈,薄唇,凤眸……
他猛地一怔,就这么直直坠入了深渊。
对方冷眼扫过,没有温度的眼睛是他,却又不像他,“太子殿下,我送你归墟如何?”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他,对方甚至连剑都懒得抽出来,冷漠的只留给他背影。
为什么?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就像濒临溺毙的人想要抓住最后的一线生机,他不要生机,他要他……
他宛若浮萍,在经历和风爱抚后又被狂风撕裂,到最后被卷进了无底深渊。
“殿下,殿下,殿下……”
“阿祀,阿祀!”
谁在叫他?
他用尽全力想要睁眼,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他终于成功了,尽管周围光线暗沉他却还是用了一会儿才适应。
他此刻正躺在床上,身边站着巫偲。
“偲叔叔……”他一开口顿觉嗓子干涩,巫偲倒了杯水递给他。
“可好些了?”
枫祀乖巧地点头,在发现殿里少了一个人的时候他也没问,刚刚的痛楚依旧还有残留,那么真实。
“续州他……”
“不用告诉我,”他出言将巫偲打断,拿着空杯子发呆。
“他生魂有损,将至归墟。”巫偲没理他,自顾自地开口。
“你说……什么?”他愕然地抬眸,不敢置信地盯着巫偲,余光瞥向另一张床,那里躺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无数次窝在他怀里睡觉,无数次窝在他怀里撒娇,无数次,无数次地被他拥抱,那具身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枫祀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又跌跌撞撞地扑到他床边,望着那张惨白的了无声息的脸。
巫偲平淡地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枫祀,你的生魂在归来时遇到了魔界的万鬼回溯,鬼气阻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你知道的,万鬼回溯。”
以一鬼为中心,集万鬼而归宗,失魂散魂,是为万鬼回溯。
他哆嗦着唇,颤颤巍巍抬手去碰续州的脸。
冰的。
手。
也是冰的。
“生魂有损,哪里损的?”
“如果放任你不管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万鬼推压碾成厉鬼,要么错过时间灰飞烟灭,续州让我剥了他的生魂来拉你,你却因为幻象不愿意动身,他替你挡了数以千计鬼的推压,生魂被撕掉了一半,最多还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节哀。”
他静默地跪在床边,眼神空洞,失魂落魄。
“你已经渡劫成功,神根也正位了,以后不会再有堕魔的风险,枫祀,你的路他早就已经给你铺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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