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府的事情早已传开,于此同时,当初被自己赐名的小姑娘,今日也委实风光了一把。
宣明帝虽不明白太清有求什么,但也猜到了几分,便问“太清师父可是为了柒家的五小姐而来?”
王城之中,天子脚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宣明帝不知道的。听说今日宾客散尽后,柒家老夫人就破口大骂一个刚满周岁的稚子。
因柒家小五出生在中元节的午时三刻,已让老夫人十分不喜,如今这番批命,直接在家中闹了起来,说要把她扔出去,否则整个柒家的人都会被她克死。
臣子家事,他不好插手,事到如今,也只能感叹一番,叹今日生辰的幼子,前路坎坷。
终究是自己女儿,柒寰不会将那孩子杀死,只是……若真如太清师父所批命的那样,却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且不谈如何才能将一个小姑娘,养在死人堆中。就说她将来会克死自己所爱之人,柒府就容不得她。
所爱之人,并不仅仅是爱情,也不是单数,柒府赌不起。
宣明帝猜不出来意,便直言道“太清师父不妨直说!”
白眉僧人双手合十,道声佛号后说道。“阿弥陀佛,世间没有绝对的事,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对与错。古有一武夫,在山中谋杀一人,被判死刑,但行刑当天,却有不少人来送行,只因他杀死的那人,乃是一恶霸,在镇上已伤了好几条人命。武夫虽伤人性命,做的却不是恶事。那恶霸小的时候,也曾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红色的袈裟在阳光下徐徐生辉,宣明帝只觉这位高僧好似沐浴在阳光中,将这份温暖分与他人。
“为善为恶,或许是在一念之间。或许是在父母亲友,身旁邻居中间。教得好,就为善,教得不好,就会为恶。每个人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且看周围人会把她染成什么颜色!”
听懂其中深意,宣明帝迟疑的问“那师父的意思是?”
太清轻笑“如今四国之间,只是看着和平,私下却是斗争不断。朝恒强盛,早有一统天下的打算,苍狼人好战,亦是不安分。陛下以为,这份和平还能保持多久,以老身所看,不足二十年,天下必有战事起。”
在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太清继续说。“若论起天下间何处死人最多,莫过战场。那尸山白骨,未必都是一人所杀。至于克死最亲最爱之人,也许对于那人来说,死亡才是一种解脱。”
说到这里,太清闭上双眼,又念了一声佛号,慈悲天下“是为恶,还是为善,端看做的是什么事情,皆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这个道理,宣明帝自然懂,柒家小五被送出府已是必然,可若是自己要将人留下,无人敢反驳。
听说那稚子在周岁宴上,放着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不抓,偏偏看着中大将军身上的佩剑,难道……
也许,这是上天给圊玥的将才。
可是……若是将才,那柒家小五,可一位小姐。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小姑娘在养成的途中,不会被养歪。
一个刚刚周岁的孩子,不仅喜欢前朝遗物长钺剑,还跟当朝将军对阵不落下风,可见是天生戾气重。
这样一个孩子,谁有把握能教好,不要以后养歪了,做出诸多恶事,那真是罪过了。
“太清师父从不涉及政事,如今一番劝言,想来也是为了柒家小五。只是师父如何保证,她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不会将一身戾气,用到歧途上。”
听言,太清却是笑了,他的手腕上缠着念珠,一圈一圈,首尾相连,好似那看不见的因果,由因生果,终究是一个圆形。
他说“未来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只是老身在想,如果师父是好人,那他教出来的徒弟,即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那时候,宣明帝以为太清会把柒小五放在自己身边教导,不曾想他居然托付给他人,好在那位长先生教得不错,至少没有长歪,也没有入歧途,虽然成了一奇人,却是心底良善。
都说往事如烟,可独独此事,化不成云烟,一直刻在心头,栩栩如生,仿佛昨日才发生。
宣明帝相信了太清的话,把圊玥的未来放到一个小姑娘身上,无视她的性别,无视她的年纪,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才能。
现在的柒小五,经过多年的雕琢,已具有璞玉的光泽,只需再打磨一番,就会变得更加完美。
“朕把她交给你了!”,宣明帝转身,拍了拍杨赫的肩,他说“你一定要让她担起大任,不辜负朕赐的封号”
杨赫重重跪地,双手抱拳,置于胸前,掷地有声道“臣必定不负所托!”
柒小五与杨赫离城的时间确定了,正是立秋那日。这半年来由杨赫等一众武将指导的年轻人们,能出师的也只有柒小五一人。
倒不是其他人不好,只是长期居安的生活,让少年人都少了一些血性与冲动,因此现在还不能出师。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人,第三人从校场上离开。圊玥文盛武衰的局面,必然有所改变。
离京的圣旨来得突然,在此之前一点风声也没。当众大臣与百姓反应过来时,皆在惊叹,“柒家的罗刹鬼,真的要跟大将军上战场了!”
有人大骂,说女子上战场有违祖制。
亦有人拍手称快,说罗刹鬼终于去祸害他国的人了。
柒小五嚣张的行事,实在招惹了不少仇家,这些人明面上不敢动她,暗地里也打不过,只能在人言上多做文章,反正她不好的传闻实在多,多一个不算什么。
剩下的时间里,朝阳带着傅苑与朱彦萧,使劲想法子,把常识往她脑子里塞。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对着宛如初生婴儿的小霸王,实在操了不少心。
小到称呼、官僚、常识。大至兵法,礼仪,乐曲。在立秋之前,他们必须把柒小五练出一个‘人样’来。
少年人的友情来得总是莫名其妙,尽管柒小五的性格特殊,身份不低,但她生性直率,懵懵懂懂间,很容易交上真正的朋友。
性格不同,身份不同,爱好不同的四个人,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基本上都凑在一块,如亲姐弟一般交往着。
“为臣者,每日都要早朝。早朝时坐在最上方正中央的是皇上,皇上旁边是福公公,离身近是因为要照顾皇上,以及传达旨意。
第一排乃是开国大将,以及一品官员的位置,为三师一帅。宰相柒寰,御史大夫傅博渊,太尉段昭、以及将军杨赫。第二排乃是二品,依次为……”
柒小五摇头晃脑,像背书一般,使劲把这些陌生的称呼和人名往脑子里塞。她深以为这些官位和名字,比文章还可怕,绕口不说,还都不连贯,每一个都需要单独去记,实在费神。
记了很久,姑且再也不会把姓氏念错,朝阳等人也不指望她能记住名字,只要记住姓氏就可以,大不了之后都用某某大人去应付,应该出不了乱子。
傅苑千叮万嘱,“如果实在想不起他姓什么,你也别着急喊,男子就用大人应付过去,女子便叫夫人。”
按理来说,柒小五是郡主身份,对品阶比她低的官僚,不该用大人来称呼。但现实很残酷,这都整整一天了,对着傅苑父亲的画像,还能喊出‘高大人’三字。事到如今,少年们也实在不指望她。
说她脑子不好使,但很多时候却看得贼清,所思所想,已有名士风范。一如朱彦萧在听见外界不实传言后,替她抱怨,“真该去撕了那些人的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听听外界都是怎么说你的”
柒小五正在看朝中大臣的名单,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官位,一眼下来,只觉头疼心疼眼睛疼。
听见朱彦萧的抱怨,她低着头,故作认真的回答,“我师父曾说过,人言可畏,所以无需在意,反正不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喜欢,何苦为了不喜欢自己的人而多做苦恼。人生苦短,无愧于心便好!”
话虽如此说,此时此刻柒小五脑子里想的却是:狗嘴里如果长出象牙,该是什么样子?。象牙这么大,狗的嘴巴这么小。她想到《山海志》上的妖怪们,长象牙的狗,大概就跟书上的妖怪一个样。
许是小姑娘没心没肺惯了,凭白让朱彦萧一番热血无处抛撒。呆坐在椅子上,见对面神游天外的人是真的不在意,这才迟疑的回了一句,“你说得很好……”
说得很好,但也仅限于此,少有人能做到无愧于心四字。
朱彦萧在还没有认识柒小五之前,就已经对她的武艺很感兴趣,若不是后者不收徒,估计让他做徒弟,朱彦萧都愿意。
可惜武学天赋并不是人人都有,朱彦萧也错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拜托柒小五提着自己的领子,在空中飞一圈,过一把武林高手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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