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寒冬彻骨,亭里却暖如春深,几盆青梅烘在里面,可轻嗅宜香。青桐笑道:“滔滔儿,你可是名动汴京城啊,十三殿下那迎亲的阵仗,皇上又下旨赏赐,朝中百官齐贺,可不知羡煞多少世家女。昨天我在席间,不知多少闺秀过来巴结我打听你哩。”
滔滔叹口气道:“我倒是什么也没瞧见,只知累得很,一天都没吃上饭,只食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可惨了。明儿还要去宫里请安,想想就头疼。”
吕公弼狭促道:“是腰很疼吧。”赵曙捡了颗花生朝吕公弼脸上扔去,吕公弼不接也不躲,只心照不宣的与赵曙笑起来。
滔滔却压根没听懂字里的意味,道:“是挺酸的。”稍顿,又道:“十三,你给我揉揉。”赵曙连忙伸出大掌往滔滔腰上捏去,一边问:“是这里么?”滔滔道:“再下去点,再下去点,哦,是的,就是那里,用点儿力气,重重的揉才舒服...”
两人簌簌叨叨,不顾旁人眼光,完全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方平酌着酒,浅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成亲好几年了。”又看看诗琪道:“前阵子你不也一直闹着腰疼么?是不是受了寒?御医开的方子吃着可还好?”
诗琪穿着鸭黄棉绸厚褙子,挽着方髻,压着素银扁钗,很是简单大方。她笑道:“御药院的方大人医术极好,才吃了两副药就好了。”
方平笑笑,从暖盆中取了壶青梅酒,替诗琪倒满,见她不喝,便道:“天寒地冻,喝点酒驱寒。”她肩上的狐毛领子歪了,他伸手替她整了整,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情脉脉。
连青桐也忍不住笑道:“方平,我觉得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方平铙有趣味道:“哪里不一样了?”
青桐想也没想,道:“以前你的心思可都在滔滔儿身上…”一开口,几道目光就射了过来,她自知失言,忙捂住嘴,不好意思道:“我乱说的,你们都别当真。”
众人都看着诗琪脸色,诗琪心里也明白,反笑了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但如今他的心思可都在他儿子身上,怕将来有庶子夺宠,连妾室也不敢娶,胆子可小了。”
听着,众人都笑了。
滔滔儿怕赵曙误会,忙道:“青桐你可弄错了,方平待我,一点儿出格的也没有。我倒觉得,他对十三才好哩。十三说要做什么,他都同意,十三喜欢吃什么,他都记在心里。十三说要往东啊,方平就绝不会往西去…”
见她越说越是离谱,好像有什么搁得尴尬似的,赵曙、方平齐声喝道:“高滔滔!!!”
方平看了眼赵曙,又忙垂下视线,有些支支吾吾,道:“那…那是我性子好…”
赵曙忽而想起那年在蹴鞠场,方平说喜欢自己的话,不觉往滔滔身上重重一掐,急道:“高滔滔,看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两个大男人,还能怎样不成…”
好了,越描越黑。青桐噗嗤笑了起来,她托着下巴倚在桌上,想起先前自己还为赵曙哭过很多次,又瞧瞧身侧的韩忠彦,竟有此去经年之感。
她忍不住道:“滔滔儿,你可真有福气。”
这句话,倒是说到所有人心坎里去了。
到了傍晚,侧院的四个妾氏过来请安,给滔滔敬茶。武氏上回在花园中得罪过滔滔,不料如今却成了主母,满心惶恐,愈加不敢有所错漏。陈氏、李氏倒没什么,安安静静,也不多话。倒是高氏,因还未侍过寝,又来了主母,心里更为焦急,便攒足了劲讨好滔滔。
滔滔懒得理她们,喝过茶,就吩咐她们各自回屋。
四人皆裹着兔毛领的披风,手里握着暖炉,行至花园,听高氏道:“你们瞧着主母的性子如何?”陈氏笑道:“上回在廊房里,她一脚踢在小厮肚皮上,你可忘了?”
李氏道:“那小厮也怪不得被主母踢,见风使舵,实叫人讨厌。”
陈氏想拉拢众人,就笑道:“李妹妹说得正是...”话音未落,只听武氏忽而冷哼一声,道:“人家见风使舵,还不是因为你没得风可以使。”武氏仗着侍寝最多,早想将第一个侍寝的陈氏给压下去,便处处针对。
陈氏干笑两声,并不理她。倒是高氏说句公道话,道:“瞧着昨儿殿下与主母行礼的架势,只怕整个汴京城也难得几次。你我算什么,就算有风,又如何敢踢殿下院子里的奴才。”
如此一说,几人心里都不舒服,便沉默下来,不愿再论。
滔滔和赵曙初时成亲,先是进宫给各位紧要的娘娘请安,又回高府摆了几日回门酒,王府也时有大臣家眷上门庆贺。如此闹腾大半月,方才渐渐停歇了。
过了两三天,赵曙又预备着搬去私邸,倒无需滔滔做什么。搬家那日早上,落衣伺候她穿了衣,抱了暖炉给王爷王妃磕了头,坐了马车直接就往朱雀门去。
从此,她便真正成为一家之主母,婢女们也都尊称她为娘娘。
依着赵曙先前想着,前头大院子做他的书房,离书房最近的二院子给滔滔儿住,中间隔着一重院落后,才安置那四位妾氏。因是冬天,四处积雪,白茫茫一片,只将主道扫干净了,直通到二院最里。大院和二院的侍婢小厮几乎都是从王府中带出来的,其他几处地方,除去武氏等人身侧亲侍,皆为外头寻了牙人重新买的。
进了屋里,炕上早已烧得暖烘烘的,厅中也笼着几盆银炭,四周挂着富贵如意纹厚毛毡挂毯挡住外头的寒气,窗户上都依着滔滔换了青纱,窗下摆着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摇椅,原先空置的花架也摆上了细颈白釉牡丹纹长瓶和堆凑嫣粉的花束。
再往寝屋去,入房则见墙上挂着前朝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梳妆台旁设有穿戴用的五尺高落地长铜镜,镜旁放着楠木细牙云腿桌和几张四方凳。后面垂下帷幕,幕后置着紫檀滴水大床榻,榻上悬的是官家钦赐的连珠帐,帐前两侧摆着牛郎织女灵芝蟠花烛台。
落衣围着铜镜转了几圈,欣喜道:“奴婢还是第一回知道镜子能照到脚哩。”
滔滔笑道:“宫里兴用,皇后和兰贵妃殿里都摆了。”她就着新镜子换了衣裳,净了手,方召院子里伺候的众奴仆进厅中请安。虽从王府中带了些人出来,但还是不够用,又往院里安排了四个看院小厮,四个婆子管莲池及葡萄架,四个丫头管院中洒扫及屋中用的花盆花束瓷器,再有两个丫头专管碗筷茶叶点心,而滔滔身边亲侍的吃食、衣物、洗漱等皆由落衣领着八个长丫头伺候。
赵曙进宫去了,到晚膳时分方回府,进了门,便直往二院去。滔滔正歪在炕上吃果子,听外头传话,才正要起身,脚还未伸进鞋里,赵曙已然掀帘走了进来。见她穿着宝相花纹锦裙,发髻也未绾,只用绸带绑在脑后,手里抓着一把杏仁,不觉皱了皱眉,道:“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衫,小心着凉了。”又唤了声:“落衣…”吓得落衣魂都没了。
滔滔忙道:“很暖和,一点也不冷。”她知道赵曙一回府,都要换衣净脸洗手,但她一见婢女帮他换衣就总觉得别扭,几次想亲自伺候,都不知如何下手。赵曙转入屏风后,落衣从柜中取了衣衫,正要替他宽衣,却被滔滔喊住。
赵曙问:“怎么啦?”
滔滔学模学样的站到赵曙面前,先解开他腰间的玉带,拂开衣襟,转到他身后,从臂上取下外衫。他颇为讶异的回身去看她,见她微低着头,虽未施胭脂,但润洁白亮的脸上像抹了蜜似的,衬着满头青丝,真是好看。
她唇边沾着几颗芝麻粒子,他反手帮她抹去,道:“让落衣伺候就行了。”
她嘟着红唇道:“不要。”就从落衣手中拿了青衫替赵曙穿上,系好锦带,理好袍角,见他身长玉立的模样,心里极欢喜,就扑到他怀里,软软甜甜喊了声:“十三…”
赵曙任她抱着,笑弯了眼,道:“无事献殷勤。”
落衣见两人如此,瞧着动静,退了下去。
滔滔的下巴磕在他胸口上,仰着笑脸,捧着他的头,道:“现在就我们俩住着,可真好。”她撒娇的时候,半嘟着嘴,鼻头发着皱,眼睛里满含着笑意,真是可爱极了。
她难得如此,他很是受用,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仅如此就满足了啊,往后我还打算给你更多好处哩。”滔滔作势往他怀里挤了挤,道:“那我要多多讨好你才行。”说完,就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在廊下禀告,道:“殿下,娘娘,武娘子、陈娘子、李娘子、高娘子来了。”滔滔变了脸色,正要道:“她们来做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赵曙道:“是我宣她们来的。”说着,就牵着滔滔大步往厅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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