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现在把我冷处理了,还威胁说按照规章制度,进拘留所应当开除。”
陈瑞的爹,陈江,下了班回到家,一副臭脸。
都怪那个麦子善。
谁知道那个家伙还是个小明星,当场就有人报了警,想跑都没办法跑。
出来后,公司就给他降了级。
本来就是私企,全靠一点小实权吊着一口气,结果一时冲动,后果惨痛。
陈江臭着脸,把两室一厅的屋子逛来逛去,也没见着陈瑞在哪,只有宋颖在客厅批改作业。
他只好把自己的臭脸收起来。
宋颖是公家单位的,小学教师,工作稳定还体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家里也是如此,谁经济实力强,谁就是老大。
陈江哪怕是老爷们,还是当过兵的,也还是弱势许多,宋颖才是主导一切的。
不过,他也不笨,很早就找到了维持和睦婚姻关系的秘诀。
就是打前妻的儿子。
古有一骑红尘妃子笑。
今有他拳拳到肉老婆喜。
再加上第一段婚姻糟糕至极,所以打起自己儿子来,一点都不心疼。
“中午想吃什么?”陈江系上围裙,问道。
“不知道。”宋颖只是冷冰冰回答道。
看这样,是陈瑞又惹的她不开心了,只要陈瑞让她不开心,她就给自己脸色,脸上写满了:我就不该嫁给姓陈的,就不该嫁给你!
这样的脸色,哪個男的受得了?
“事多。”陈江心里嘟囔了一句,转身进了厨房。
宋颖放下手里正在更改的试卷,扶了下鼻梁上的细长眼镜,心里在盘算着,哪个学生的家长送东西了,哪个又没有。
……
“鸡蛋灌饼是个技术活,一定要抓住饼皮膨胀的那一刻,快速地把蛋液倒进去,晚了饼皮自己就涨破了,早了鸡蛋会在里面成一团。”
万节侃侃而谈,像是灌饼仙人一样。
拘留所上班的警察,来来往往,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徐浩在一旁,肩膀上是摄像机,双手要扶住机位,不然早就给他一巴掌了。
麦子善全程背对着,一是防止被警察认出来,二是他现在是真不想看见鸡蛋灌饼。
另一边,万节整个人几乎要闪闪发光,“你瞅那边来的人,走路软绵绵,还拿着手挡住阳光,像是吸血鬼一样怕太阳。
而眼神又很兴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就是我的目标客户。”
万节指着远处的人,那人穿着大了一圈的衬衫,满头虚汗。
他胸有成竹,一只手摁下喇叭的开关,稀碎的声音响起。
“鸡蛋灌饼,好吃的鸡蛋灌饼。”
果不其然,像是二哈看见沙发,那人摇摇晃晃就过来了。
“来一张,不对,两张!”
“一张二十。”
“啥?”
“一张二十。”万节笑眯眯欠揍的表情又出现了。
穿着宽大T恤的人,满脸不忿,又无可奈何。
“行行行,赶紧给我来两张。”
……
时间慢慢过去,太阳不断拉长影子。
麦子善坐在马夹上,看着徐浩拍万节。
真正的纪录片拍摄就是这样,其实挺枯燥的,靠巨量的素材,剪辑出来闪光点。
拘留所放出来人,万节就打开喇叭。
同样的场景,对话,一下午足足十来次,一次入账起码二十。
什么叫一本万利啊?
这就是!
一下午,看着十来号人无可奈何又只能掏钱的模样。
太可喜了。
“哈哈哈,今天四百五!”万节整理好今天的入账,语气都是喜滋滋的。“这一个月下来,我不成万元户了?”
“陈瑞的份呢?”麦子善温馨提示道。
“我当然给他啊,我们是五五分的,必须一起发家致富啊!”万节的语气,有一种‘朕的天下,有你一半’的豪气。
麦子善无奈笑着。
三人都活动了一下身子,把铁板,煤气罐,没卖完的饼皮,一股脑扔在三轮上,三轮发出嘎吱一声。
三个人又全坐在三轮上。
三轮又嘎吱一声。
天色慢慢变黑,像是为三轮默哀。
徐浩大手一挥,“今晚上我请客,喊上陈瑞,再喊上柴清,也就是心理咨询师。我们聚在一起,好好捋清楚思路,这一集,我要拍的出彩!漂亮!”
“行!”
三轮启动,像是老牛被抽了一鞭子,任劳任怨。
……
“晚上徐浩徐导演请吃饭!你放学了没?在你家小区门口等着,我接你!”
陈瑞刚放学到家,就看到了万节的消息,口水也是开始分泌。
想起中午的大龙虾,大牛排,不要钱似的一盘盘端上来。
这辈子都没吃的那么过瘾。
更别提,是和麦子善,徐浩一起吃饭。
陈瑞现在有种人生豁然开朗的感觉。
为什么一潭死水的生活,突然有了彩虹,像是梦中一样。
他手里的手机,已经不是屏幕碎成渣的了,麦子善中午给他买了个新的。
直接就买了。
吃完午饭就直接买了一个。
除了柴清,这辈子都没人对他那么好过。
陈瑞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他收拾好书包,把东西规规矩矩放在自己床下,深吸一口气,下楼出发。
小区老化严重,楼道声控灯都瞎了,楼道里很昏暗,只能依稀看见楼梯,下了两层楼,黑暗中对向走来熟悉的人。
熟悉的沉闷且不耐烦的声音,“你去哪?”
陈瑞不得不承认,他害怕。
他竭力避免面对,因为他害怕,这一生的每一天,都在怕。
“你去哪?”
黑暗中,又是一声询问。
“我,我去……”
话还没说完,黑暗中,突然一只手就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像是带有夜视功能一般,像是想要把自己抓死一般,力道准狠。
“伱一天天的是想干嘛?你到底是想干嘛?”
声音严厉地质问着,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陈瑞往后退着,捏住他脖子的手也紧跟着,楼道逼仄的空间加重了压迫感。
终于手放开了,陈瑞开始大口喘气,呼吸着黑暗的空气。
“滚。”
陈江终于发泄完了,今天公司把他的业务又抽离了一部分,导致他心情特别糟糕。
陈瑞属于撞上枪口了。
喘息声,咳嗽声,在楼道蔓延。
“你这个样子,能干嘛呢?”
“你这样能有什么出息?”
陈江的语气居高临下,带着父亲的威严。
仿佛此刻的他终于满意了,在外被公司欺负,看不起。在家被自个老婆看不起,当年当兵,被班长看不起。
终于此刻,他也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看不起的人。
他可算是舒服了,可算是有优越感了,可算是把负面情绪转移了。
哪怕他看不起的这个人,承受了这一切代价的人,是自己儿子。
也在所不惜。
……
“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万节坐在三轮车上,满脸狐疑。
车子就停在路旁的停车位,还占了两个停车位,让后面经过的好几辆汽车都很不满地鸣笛。
“等人呢,看不见啊,再找个位置去吧。”万节头也不回说道。
几辆汽车只能恶狠狠地开走。
麦子善尽量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他发现一个问题,和万节这种人待在一起很开心,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上麻烦。
徐浩似乎也有同感,连摄像机都没有拿出来拍。
“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万节又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陈瑞就从小区出来了,低着头。
形单影只,穿过给物业交了保护费的,把出入口摆的水泄不通的各类摊贩们。
无声的走着。
“我的楚留香啊,你怎么成这样了?”万节呐呐自语道。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陈瑞那天。
陈瑞那时笑着说道:“我叫楚留香。”
这小子。
明明心里藏着一个快乐的少年啊。
明明是一个快乐的少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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