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猛地一亮,层层帷幔被突然掀开。
我一时不防,眼皮忍不住动了动。
心里早已急跳起来,一声声,几乎跳破胸膛而出。
再这样下去,就算梁献意不知情,我自己也要露出破绽来了。
只听梁献意轻嗤一声,并未说什么,我却立刻断定他是知道我醒了。
他知道了。
此时正是深夜,原本就极安静,梁献意久久不说话,更是显得静得令人难耐。
我情知再瞒不下去了,便盼着他开口戳破算了。
心想,他若是再不说话,我便要开口了。
这念头闪过后,我不由又想到,或许他这番举动,并非因知晓我醒了呢?
若我此时自己起来,那几日后我可就身在皇宫里了,倒不如静观其变。
于是,敌不动,我不动。
就在我已平复了心情时,忽然眼前一黑,帷幔缓缓垂落下来,遮住外面明亮的烛光。
我小心睁开眼睛,心里愈发忐忑不安,更是不解梁献意所为何故。
梁献意总算开口说话,先是传了仲茗进来,而后缓声口谕。
他的语意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涟漪:“传旨,北疆行宫原属宫人,随朕回宫,其余人等,明日起尽数遣散。奴婢菱花,侍主忠心,着其仍随侍孝贤皇后身后,即刻前往天寿山陵墓。”
我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情知多半与我有关,便登时坐了起来,伸手攥住了帷幔。
却听见仲茗应了声“是”,又道:“菱花姑娘,皇上恩旨,应当谢恩。”
这样的关头,仲茗专程提点菱花,必有不寻常之处。
发落菱花去守陵,已是恩旨,若不施恩呢?
旋即,菱花嗓音发颤,道:“奴婢谢皇上隆恩。”
梁献意没有再言语,也无人再言语。
过了会儿,“咯吱”一声阂门声响起,真正安静下来了。
我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半晌,才慢慢掀开了一角帷幔。
数盏烛火燃得正炙,将屋内照得明亮。
屋里的人都走了,空荡荡的房间一片静寂。
思索片刻,我立即翻身下床。
穿鞋时,一低头,看见床榻旁铺着厚厚毛毯的脚踏上落着一张宣纸。
那毛毯是深红色,映衬下宣纸越发醒目。
纸上所绘,乃是一张地图。
原来如此。
我弯身捡起那张图来。
上回去书房找书,翻阅书籍后,我随手将其夹在一本书里。
记得那是一本话本,并非梁献意所喜的读物,他是如何翻到的?
我将那张纸握在手中,心情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我心中却是转了几千几百个念头。
门一开,凛冽寒风迎面而来,我这才发现自己竟还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廊下站着一个人,听见响动,他也随即转过身来。
“林姑娘已得偿所愿,还要做什么?”
仲茗的黑色大氅在风中翻飞,似是等我多时了。
积雪覆盖的院子里,凄风打着旋儿。
走廊里高悬的灯笼照在台阶白雪上,发出晶莹的亮光,恍如洒了一层碎银屑。
冬日里平素外头就少有人出没,但门口总有小太监轮班值守。
走廊两边耳房里也住着人。
不像此刻,整个院子除了我与仲茗,再无人影。
“我要面见皇上。”我说。
“姑娘以何种身份面圣?孝贤皇后已薨,而林姑娘一介庶民,又有何资格面圣?”
“在下劝林姑娘一句,皇上已念及过去情分,只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只当你林姑娘早已经不在人世,一切都不再追究。林姑娘要自由,不想进宫,大可随你心意,就不必再去招惹圣上了。圣上,日理万机,为天下子民福祉忧心劳神,再无多少心力供林姑娘消耗!”
“在下已备好了马车,姑娘随时可离去,想要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此再不必躲躲藏藏了。”
仲茗冷声说完,转身就走。
我从愣怔之中回过神来,犹疑又不敢置信。
巨大的失落伤怀化作一只手,将我的心攥了又攥,但激动之情又渐渐从心底溢出。
说不清什么感觉,仿佛是解脱,又仿佛了万念俱灰,只能连忙冲仲茗的背影唤道:“仲茗——”
他停下来。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
他打量我一眼,道:“林姑娘回屋吧,小心再冻坏了身子。”
我冻得牙齿打颤,却还坚持问他道:“皇上,当真什么都不再追究?”
仲茗面无表情的脸,陡然冷肃。
他“嗬”了声,白色哈气从他口中钻出又消散。
他别开脸,朝院中望了望,随后解下他的大氅,披在我的身上,说:“林卷云,在你心里,可有圣上半分?你当初待圣上的心意,全是假的么?我们圣上,最不该认识的人,就是你。”
他绕过我,朝走廊深处走去。
他的声音,随着凛冽的风吹来:“你放心,谁都不会再追究。”
我一步一步走回屋子,走回床榻之上,环抱着双膝坐在黯淡的帐内。
外间的房门未关,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作响。
不知坐了多久,我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在心里对自己说:“都会过去,这些都会过去,明日,便是新的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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