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里发了会儿呆,我打算去找金娘。
由小丫鬟婉儿领着,朝金娘所居的院子方向走去。
过去这么久,期间又生过变故,府上的下人换了个遍。
薛姨娘临时分派来的婉儿便是,她并不认识我,只以为我是林家的远亲,边走边说:“夫人就在前面住,但这会儿多半不在。这时候啊,夫人在后院的禅房呢。”
“府上还有禅房?”
“是呢。大前年,老爷夫人商量,想给我们在宫里薨了的娘娘诵经积福,便修了禅房。从那以后,夫人就喜欢上了礼佛,一有工夫就去那里。”
三年前,我身负重伤。
家里人刚刚知晓我尚在活着的消息。
因并未回宫,名分、身份皆不曾公开,除了我爹他们知道实情外,府上下人还不知情。
听这叫婉儿的小丫鬟说话,言语间对家里出了位娘娘甚是骄傲,我不觉暗自苦笑,心想:
她哪里知道主家已是外强中干?往后,再不会有从前那样的荣华了。
经过一片蓝紫绣球花丛,忽见赵婶扶着金娘远远走来。
金娘身后是夏日午后的炙阳,照在她身上宝蓝福寿绣团花的夹袍上面,织锦滚边金线泛起耀眼的光芒。
恍惚间,明明是金娘和赵婶来了,我却仿佛看见了她们还簇拥着我娘快步走来。
我顿时心头一震,一阵激动酸楚,紧走了几步迎了过去。
还未走到跟前,金娘就伸出手来,掉着眼泪唤我:“姑娘,姑娘哎——”
金娘是我娘的陪嫁丫鬟。她从小服侍我娘。
跟着我娘嫁到林家,又将我带到大。
从前,我娘去哪儿,金娘便去哪儿,她与我娘形影不离。所以我娘不在了,金娘就仿若是我娘。
还有赵婶,她是林家的老人儿,是兴儿的娘。
兴儿也不在了,他的娘,往后我就由我来孝敬了。
一行人到了金娘住的院子,丫鬟端茶送了点心后退下。
我盘坐在窗边软榻上吃点心。
边吃边对金娘和赵婶叙说我在北疆的生活。
她们两个应上两句,抹半天眼泪。
金娘老实口拙,只来回说着两句话:“只要人好好的,怎么都行……别的不求,只求大小姐好好的……”
赵婶边抹眼泪,边叙家常。
她说:“……这世上的事,真说不好……当年在福建,那孙家还向大小姐提过亲,现在孙家少爷做了大官,娶的两房娘家都是官宦人家……大小姐要当皇后娘娘的时候,像是在做梦一样……大小姐,您在宫里头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就想着离宫了呢……”
金娘用手帕擦着眼泪,朝赵婶摆摆手:“莫说这些了,只要人好好的,怎么都行……”
金娘富态许多,很是慈眉善目。
我想,我娘若是还在,也是这样慈祥的小老太太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啊,从前夫人和咱们就是太纵着大小姐的性子了,也不该让大小姐整日里跟我家那小兔崽子厮混,小子到底不如小丫头文静……我那混小子也不听我和他爹的话,从前他就总带大小姐翻墙去外头乱逛,跟人打架……我叫夫人管管,夫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了,好了,你老说这些做什么?大小姐和兴儿已经够好的了,小小年纪俩人就在外头讨生活,那时候可还是战乱呢!他们俩能平安回来,多不容易啊。”
“你还扯那孙少爷,他就是考了状元又怎么样?我们大小姐还差了点儿就做了皇后呢!不过,依我看,大小姐不进宫,也是好事。那皇宫里什么地方?一进去再出来了。前朝时候选秀,夫人就不愿意大小姐去参选,那不是后来二小姐去了么?唉,你瞧,我又说这些做什么?”
金娘坐在我对面,絮絮说着。她难得开口说了这么大一番话。
又说:“反正,我瞧着,大小姐是能耐得很。你刚才也听见了,大小姐跟人家蒙古人的王妃都能交上朋友!”
说着,金娘伸手轻拍了拍我的手臂:“只要我们大小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赵婶不再言语了,只是不住地抹眼泪点头。
我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赵婶跟前,在她旁边的矮几上坐下。
我凑近赵婶,凝望着她通红的眼睛,温声笑道:“兴儿跟我在北疆时,赚了一些银子,我用赵叔的名头,存在了金福钱庄,赶明儿赵叔得了空,去他们京城的分店取了吧。”
过去我与兴儿赚了不止万两银子,我只留够了盘缠,其余都存到了赵叔的户下。
赵婶赶紧摇头:“大小姐……”
“这是兴儿做生意赚来的,他原是要孝敬你和赵叔呢。”
我笑着拦下她要说的话。又对薛姨娘说道:“佑廷后天过生辰,他当差不好回家,我打算去瞧瞧他。趁天色还早,一会儿我就动身去了。宝相呢?我见见他,考考他的学问。”
金娘道:“宝相跟几个朋友去了香山,我这就吩咐人去叫他回家。你若是想见佑廷,也不急这一时,让人传信过去,他告几日假回家又何妨。”
“不用了。去见了佑廷,我就走啦。”
金娘“腾”地站起身:“你还要去哪里?”
我微微笑了笑,说:“去福建一趟,瞧瞧我娘,或是就住下了,或是去南边的老宅。”
金娘张口欲说话,她怎会不知我的处境,所以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我轻声说:“我爹,已是许了的。”
我说:“金娘,赵婶,我以后还来看望你们。”
金娘垂泪:“刚刚见面,怎么又要分开?”
我说:“就算是太阳,也有不能见面的时候。人生离合,亦是如此,金娘不必因此伤心。”
与金娘他们作别,我牵着马信步在京城大街上闲逛。
正走着,忽听一阵车轮辘辘,车夫高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必是哪位达官贵人的马车,便牵了马靠路边行走。
待那马车缓缓驶过,与我同聚在路边的行人议论道:“这是探花郎的马车。真是风光啊,两位老丈人,个比个的厉害……”
望着那马车走远,我不由莞尔,想到:“孙少爷以前那样腼腆的一个人,如今竟是这样风光,走到哪里都有人提及他,堪称是京城风流人物了。”
方才议论的百姓中,有一人又说:“听说了么?这宫里又开始选秀了。”
另一人说:“皇帝都登基几年了,早该选秀了。”
……
夕阳照在长街上,处处都泛着金黄色的光,我在屋檐下又站了会儿,便翻身上了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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