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董泰和王海回到客栈时,已亥时将近子时。瞧见书生,盈盈的精气神立马复苏了,脸上笑兹兹的,又急切地问:“那些小孩救出来了吗?”
小孩子们悲惨的命运依旧像一层纱幔蒙在书生心间,解救成功的喜悦显得微乎其微。书生只脸色忧郁地点了点头。
盈盈疑惑地说:“那为什么不开心呢?”又关心地问:“你受伤了?”赶紧在书生身上查看,没有见到伤口或血迹。
书生摇摇头,说:“没有。”
玉婉也是不解。
董泰说:“段公子,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你应该看得出来童捕头有问题,为什么不惩处他呢?”盈盈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董泰继续说:“依我看,匪徒要虏来如此多的小孩为他们行乞,一定得疏通官府,光一个小小的捕快远远不够庇护他们,我怀疑童捕头就是他们在官府的靠山。”盈盈问:“童捕头现在如何?”董泰说:“段公子没揭穿他,只让他好自为之。”董泰的语气中蕴含了不解和埋怨。
玉婉见状,向董泰摇头示意,又说:“二位大哥多有辛苦,先去休息吧!”
二人知趣地离开了。
盈盈嫉恶如仇,听闻书生放过了童捕头,万分气恼,责备道:“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但身为官府的捕头,却勾结纵容匪徒行恶,与那些匪徒有何分别,你怎么能放过他!”
书生叹息一声,无奈地说:“有些人注定是要逍遥法外的!”
盈盈气得小脸通红,驳斥道:“你别总拿你那些破理论来为自己开脱,照你这么说,还要王法何用!”
书生心中本就难受,被盈盈一通训斥,火气也窜上了头,沉着脸说:“王法再严,但掌控在人手中的,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绝对依从。天底下谁犯的法最多最大,不是那些奸*淫掳掠的江洋大盗,也不是作恶多端的严嵩父子,而就是天天躲在后宫中一意孤行的那个人。他辱了多少纯真的少女,杀了多少无辜的才士,摧残了多少人的命运,天底下还能有人比他的罪过大吗?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只是讲给人听的!你本事大,又能拿他怎样?简直是幼稚!”
玉婉吃惊不小,书生这是在控诉皇上的罪行,可是客观地想一想,书生没有丝毫说错,皇上确实是世上犯法最多的人,也是世上最逍遥的罪人!
盈盈被书生说懵了,瞪着书生,难以置信地说:“你凶我,你竟然凶我!”又指着门口大吼道:“出去,我再不想见到你!”
书生也在气头上,转身便出了屋子。
盈盈恨恨地瞅着书生离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吱吱地响。
玉婉叹道:“没见时,念得慌,一见面,又吵得烈!”
盈盈神情呆滞,伤心地说:“姐姐,他竟然凶我!”话一出,又不争气地淌下了眼泪。
玉婉搂过盈盈,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说:“妹妹不伤心,姐姐一会儿就去说他!”俨然在宽慰一个小孩子。
盈盈委屈地说:“你一定要好好说他,他太过分了,凶我!”
盈盈这个小丫头,真正让她伤心的不是书生擅自放过了童捕头,而是书生凶了她。如此在意书生对自己的态度,她心中的情愫清晰明了。
书生回到自己屋中,往凳子上一坐,翻开茶杯,拧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饮下半杯,把杯子气努努地砸在桌上。书生也烦恼。小孩子们的惨状一遍遍在他脑中浮现,挥之不去;他何尝不想惩处童捕头,但他不能;毒镖再次出现,这背后很可能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可所有的线索都被掐断,他无处入手;还和盈盈吵了一架。
书生缓缓吐出一口气,盯着油灯上摇曳的火苗,手指又在桌面轻敲,却非思考,只为解闷。
咚咚咚,玉婉带着小豆站在门外,门虽然敞着,但玉婉还是礼貌地先敲了门。
书生说:“请进。”
玉婉和小豆进了屋。玉婉说:“没想到段公子也会有忧愁!”
书生觉得玉婉的话好笑,说:“神都会忧愁,何况我一个凡夫俗子!”
玉婉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很赞同你的做法!”
书生吃惊地望着玉婉,说:“你知道?”
玉婉肯定地点了点头。
书生并不怀疑,玉婉是她见过最聪慧的女子,绝大多数男子也不如她。书生怅然道:“如果她也能这么懂事,不无理取闹就好了!”
玉婉稍作迟疑,鼓足勇气道:“公子此言差矣!”人越轻狂,越难发现自己的错误,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而书生简直轻狂到了极致,何况正在气头上,玉婉很怕自己的话惹恼了他。
书生疑问:“莫非是我的不是?”
话一说出,如覆水难收,玉婉索性和盘托出,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替谁着想得更多。妹妹好比一块七彩的顽石,侠骨刚烈,公子若想雕琢这样一块顽石,恐怕光智慧不够,还需要独特的心思。恕我直言,公子身在牢狱时,她吃不香睡不好,生怕你在狱中吃了苦受了罪,刚才,她也许的确不能理解你为何放过童捕头,但她伤心的真正根结却在于你凶她!”玉婉紧张地打量着书生的神色。
书生却丝毫不恼,只豁然明悟,惭愧地说:“怪我怪我!”
玉婉心中安坦了,许多人你说他好时,他满脸和气,你一说他不好时,他立马翻脸,这人看着轻狂,却知错认错,甚是难得。玉婉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书生向玉婉恭敬地躬身道:“多谢姑娘相告!”尔后奔向盈盈屋中。
玉婉愣住了,这个脑藏奇智的书生竟向她躬身行礼。人啊,头脑聪明也许能说明他有多少本领,胸襟宽阔却一定能说明他是怎样一个人。聪明的头脑与宽阔的胸襟相结合才是真正的睿智。难怪盈盈爱得深爱得切,这样的奇男子,换做哪个女子不会动心呢?玉婉竟感到自己的心绪有些凌乱。
小豆问:“小姐,你真的也觉得童捕头该放?”
玉婉说:“其实何止童捕头一人,州府中很多人都牵连于此事之中,真要追究,足以让州府瘫痪。如今破获了匪徒的阴谋,丐帮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捕头官职不大,但在一个州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还需要他来平衡各方势力,解救出的小孩得有人护送回家,本地的安稳也需人维护,他不能只图一时痛快而撂下一个烂摊子。”
小豆说:“这么说来,他做得并无不妥。”
玉婉说:“非但毫无不妥,反而说明他谋虑深远,高出常人啊!”
小豆又疑惑地说:“可是我又不懂了,他既然这么聪明,为何连秦姑娘在怪他凶她都看不出呢?”
玉婉笑了笑,说:“明事和懂情完全就是两码事,他非圣人,哪能面面俱到,毫无软肋!”
小豆笑着说:“小姐既明事又动情,若是个男儿,未必不如他。”
玉婉不禁想到自己的心结,那一团笼罩自己的阴影啊,叹道:“我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听任安排,逆来顺受,偏偏这一懂,多的只是憋屈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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