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了的身体管家……也会被‘他乡遇故知’标示出来吗?”
林三酒皱着眉头,把人本重新塞回了“种子”里——它明明身上脸上连一丁点纹路都没有,竟也不知道怎么表露出了“大失所望”这一情绪来;想一想,好像这还是最近头一次,它被叫出来以后,又徒劳无获地回去了。
季山青也不大有把握。他踮着脚尖,不肯走近那一个干枯萎缩的褐黑色人形皮囊,喃喃说:“应该会吧?哪怕是尸体,有关系就还是有关系……”
“谁干的啊,”清久留上下打量着那一个身体管家,说:“看样子得有好长时间了。是把尸体拿来当稻草人了,还是在做成稻草人以后,人才死的?”
他一转头的工夫,元向西就已经窸窸窣窣地穿过草丛,都快走到那“稻草人”身边去了;清久留见状喊了一声:“你小心点!你是看见老乡心里高兴了啊?”
元向西扭过头,怒目而视。“我是鬼,他是尸体,这两个不是一种东西,怎么就老乡——”
伴随低低一声既尖锐、又嘶哑的吸气声,那“稻草人”的脑袋忽然一晃,黑洞洞半张着的嘴似乎要开合一下似的,微微往中间拢了拢。元向西顿时原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句:“啊!他、他还活着?”
“快过来,”林三酒一刻也没疏忽,早已几步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拽离了“稻草人”。
元向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回车边去时,她也眯眼仔细看了看。“稻草人”戴着一顶被日光晒褪色的破布帽子,遮掩住了半张脸;圈住嘴洞一圈的唇皮,干缩成了黑褐色,几乎叫人分不清哪里是脸皮,哪里是唇皮——直到它再次微微一抽,才令林三酒意识到,这个“稻草人”似乎正打算说话。
她一把揭掉了帽子,露出了一双半翻向天空的眼睛。“稻草人”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双眼睛还隐约有点活人气了,尽管黑眼珠也已经和帽子、头发一样都褪了色,泛着一层粗硬干枯的白。
正是这一双罩着一层灰的眼珠,极轻微地朝林三酒稍稍一动。
“真的还活着,”林三酒退后两步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将身体管家高高支起来的木棍,并不是普通木头,看着有点像是激活状态下的特殊物品。“怎么可能……这人都挂在这儿多久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颗风干酸枣,黢黑抽皱,一般人——哪怕是进化者——也不可能变成彻底脱水的状态而不死的。
虽然明明是抱着要杀人的心来的,可是林三酒见了他这样,也不着急动手了,没有叫出人本,却反而叫出了一瓶矿泉水,试探着往那个身体管家的嘴里倒了几口。
“忘了初心了,”元向西站在打开的车门后,使劲摇头。
水没有全数流进“稻草人”的喉咙里去,不少还顺着脸皮里深深的沟壑滑落下来,消失了。在倒了小半瓶的水以后,林三酒看见那一双眼珠能转动的幅度又大了些,已经定定地停在自己身上了,这才拧紧了瓶盖。
“好……好人……”身体管家压根发不出嗓音,只有气流勉强形成了字句。“救我……”
“你在这挂多久了?”林三酒收好了水瓶,问道。
“六……六百多天……”想不到“稻草人”的回答,还算得上精确。
“你看着都成干尸了,怎么还留下了一条命?”林三酒问道,“连过去多少天都知道?”
“稻草人”的眼珠微微翻了一翻,似乎没了帽子以后,最柔和的天光也刺得他难受。“我……能……能力……”
林三酒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枭西厄斯在抓“身份”的时候,最喜欢能力稀有古怪的,因为能力越刁钻,他才能愈加让人防不胜防。
“我看应该是一种假死式能力,”季山青也走近来了,像是在博物馆里看展品一样,绕着“身体管家”转了两圈,说:“可以让人在哪怕最不适宜生存的状态下,也能坚持很久……是吧?靠着偶尔下一场雨,你就支撑到了现在。”
“稻草人”的眼珠动了一下,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枭西厄斯没发现他有一个身体管家被做成稻草人了。”清久留沉吟着说,“六百多天以前,他还没有开始在身体管家身上种下防御机制,让他自动降神……”
那个时候,林三酒连人类农场——不,连繁甲城都不知道呢。
“稻草人”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和枭西厄斯产生过联接,此刻听了这一番话,面上也看不出异样来。当然,他那一张如风干酸枣似的脸上,也很难看得出有什么表情——对于众人谈话,他显然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发出了一个浑浊虚弱的“嗯?”音。
“等等,”林三酒忽然说,“六百多天?那他怎么还在这儿?”
六百多天,早就该遇见一次传送了,就算是出于大洪水的缘故,传送变得不那么稳定规律了,要一口气坚持这么长时间而连一次传送或大洪水都遇不上,也实在是少有的例子,更何况,回溯时间越长,传送就越趋近于规律……等等,还有谁来着?
林三酒皱起了眉头。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听谁说起过,一直都没有传送的例子……
“张鹏,”季山青冷不丁地说,就好像听见了姐姐的心思一样。
林三酒唰地一下抬起了头。
张鹏虽然不是身体管家,但也与枭西厄斯的干系很深——老太婆专门要他留下来,抹消任何一丁点可能会让人发觉枭西厄斯的可能性。
长时间没有被传送的例子,当然还有,比如“大洪水服务商”;不过“大洪水服务商”不传走是有原因的,张鹏和这一个身体管家,莫非只是巧合吗?
“我……”
“稻草人”好不容易皱起了唇皮,再次说话了。“救我……我教你们……不传……”
“你有不传送的方法?”清久留猜测道,“我们救下你,你就告诉我们?”
“……是。”
“你不过是运气好吧,谁能有不传送的办法?”元向西配合极佳,立即就激将了一句,只不过很快又跑题了。“不,看样子应该说你运气不好,才一直没等来传送。”
“不……不。”身体管家沟纹纵横的皮肤,竟还能再抽紧一点,“我这样之前……有一年多……”
“都没传送过?”季山青补完了后半句话,“你在被人挂起来以前,有一年多加上六百多天的时间,都没传送过?”
“……是。”
几人互相看了看,林三酒朝汽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偶师一直没从神庙里出来,可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漏过他,悄悄说话了;几人站在车子另一侧,林三酒先开了口。
“他没有被传送的时间段,跟张鹏一样。”她看了看伙伴们,知道他们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地方。“……他们是不是已经打上疫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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