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淑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她话本子看多了,以为自己这一番表白,子清哥哥必定感动不已。
与自己你侬我侬,成就一段佳话。
哪知道郎君竟是个无情人?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出去,屏风哗啦倒在地上。
隔壁守着的宫女们吓了一跳,纷纷过来,跪在地上求公主息怒。
“公主,咱们还是赶紧回王府吧,王妃不知多着急……”
齐王妃身边的大宫女玉环大着胆子劝道。
永淑只能悻悻然地回到齐王府,换回衣裳回宫。
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洛子清如今落魄至此,为何还是对自己视若无睹。
次日,侧妃进宫谢恩,贵妃与齐王一起,为薛侧妃母家求情。
皇上对这样的结果自然很满意,他不愿意太子受此案牵连。
也不愿薛太傅一系从此一蹶不振。
帝王之道,在于平衡。
赵家势力之深厚,令皇上心中震惊,甚至后悔不该对洛家打压过快。
若不是他急着瓦解洛将军兵权,侯爷也不会早逝。
这一场博弈,让他看到了赵家真正的势力,远比他预估得要强悍。
宣元帝恨得牙根痒痒。
赵家已是他眼中钉,心中刺。
若再不拔除,大魏朝就要被赵家架空,他这个皇上要成傀儡了!
齐王一求情,皇上便下旨令太傅回家自省。
只定了个驭下不严之罪,革职停用。
薛太傅回家后,知悉清澜已入齐王府为侧妃,长子也为赵家所用。
他在大狱里被洛子清照顾得好,没有吐过血。
此时喷了几口老血,之后缠绵病榻几日,便与世长辞。
留下遗言道,他无颜以对地下先祖,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弟子与天下文人。
死后以发覆面,简棺发丧,不发讣告,不设奠仪。
薛太傅爱子心切,不希望他参与夺储之争。
把薛文进安置在翰林院做编修,也是韬光养晦的打算。
日后天下大局已定,文进便可像他自己这般,做太子师,帝师。
倒是对几个弟子,不惜余力地鞭挞,利用。
哪里想到儿女全然不懂他一番苦心。
竟为了荣华富贵,投向太子的对立阵营,齐王与赵家怀抱。
颜面扫地,情何以堪,唯有一死。
洛子清这段时日一直待在军营,避开京城各种流言与指点。
两年前他钦点探花,春风得意时,娶孤女罗雪娘为妻,在京城便躁动一时。
年前和离求娶落魄凤凰不如鸡的薛清澜,又是一场轰动。
有人赞他对薛家有情有义,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
甚至说他一直嫌弃那个恩人的女儿,所谓不忘恩义不过是假模假式罢了。
如今洛子清里外不是人,丢了夫人又折兵,颜面尽失。
京中众人都没想到,他还会去薛府吊唁太傅。
薛文进如今虽进了户部,任五品郎中,薛府却门庭冷落。
天下文士清流,都唾弃薛门背信弃义,无德无忠。
甚至有那激进者,往薛府门前扔烂菜叶臭鸡蛋。
见到洛子清前来致哀,薛文进有些尴尬。
倒是洛子清,不卑不亢。
对他来说,太傅与他这一双儿女,是两码事。
太傅临终前,洛子清曾来探望,太傅却不肯相见。
只让身边的老奴传话说,儿女不忠不义,他愧对洛子清这个弟子,无颜相见。
其实洛子清心里,无比庆幸薛清澜攀了高枝。
雪娘不辞而别,他才意识到,在自己心里,这个小娘子有多重要。
对雪娘才是爱,对薛清澜,以前是一叶障目地仰慕推崇,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洛子清暗暗感激齐王。
若不是齐王,他便真娶了薛清澜。
若那样,就真要遗憾终身了。
如今悬崖勒马,他和雪娘还不算走到绝境。
只要把她找回来,好好地赔罪,一切还有机会重来。
可是去哪儿找回雪娘呢?
短短两年,物是人非。
祖父去世,薛家倒戈,太傅身亡,雪娘失踪。
茫然四顾,哀从心生。
从薛府回侯府的路上,恰好经过吉庆斋。
洛子清无意识地下马,去排队买了两包乳酪酥和芝麻糖。
当着那么多排队人的面,三石不敢说什么,牵着马在旁边巷子里等着。
二爷捧着点心回来,一手拉了缰绳,一手还小心翼翼地护着点心。
要翻身上马时,三石才斗胆说:“二爷,二奶奶她,不在府里了。”
二爷从来不吃点心,每次逢十回府,才会去吉庆斋买一些,带回去哄二奶奶开心。
洛子清一愣,把点心扔给三石,“赏你了!”
回到清影院,他黯然独坐。
雪娘在的时候,这屋子里是温暖的,热闹的。
絮絮叨叨的话语,轻轻浅浅的笑声。
还有花样百出的夜宵点心,雪娘最擅长做面食。
洛子清习惯了,夜里吃一碗她亲手做的面汤,睡觉也更踏实。
他吃面,雪娘便在一旁静悄悄地做针线,时不时地来他身边比一比,大小合适否。
如今都没有了。
清影院里一片寂然,转来转去,都只有他自己。
洛子清想雪娘,想得心肝疼,身体疼,连骨头都疼。
如果从来不曾拥有过,他也就不知道她的好。
洛子清伤心一阵子,又觉恼怒,劝自己忘掉她。
想罗雪娘有什么好,粗野无礼,贪图银钱,攀附权贵……
转念一想,好像不能说她粗野无礼。
只是纯真开朗,性情疏阔。
贪图银钱?给她的银子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子里。
连祖父给她的那些资产,田地铺子,成箱的器物,她都没要。
攀附权贵?真是个攀附权贵的,她就不会和离了。
他可是侯爵公子,刚二十一岁,就做了正五品都尉。
将来立了军功,只要不战死沙场,封个二品将军是少不了的。
以她孤女罪女的身份,给他做贵妾,换了别人要拜谢祖宗,烧高香了吧。
可她偏偏不稀罕,要和离,要出走。
他本以为她是在闹小脾气,要挟他,便故意冷着,不想纵容她的脾气。
没想到人家拿了和离书,干脆利落,一走了之,不见踪影。
想来想去,以前看不上雪娘的地方,竟都是自己的误解。
最后二爷觉得,雪娘唯一可恨之处,便是太绝情,没心肝。
一言不合,竟一走了之。
连个解释弥补的机会都不留。
洛子清独自在清影院的床榻上,搂着雪娘的枕头睡了一夜。
以前矫情地不愿意留宿,怕自己沉溺于温柔乡。
如今孤枕冷被,午夜梦回,伸手出去,再也摸不到那人。
他许是醉了,心里觉得委屈,枕头湿了一大片。
还说心疼我,骗子啊,就是个小骗子!
真的好恨。
罗雪娘,你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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