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枯树残枝, 几只乌鸦,立在枝头,呱呱呱地叫,好不聒噪。
洛子清皱皱眉,随手捡起几颗石子,弹指挥去,乌鸦噗噗噗地掉落在地。
终于安静了。
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贴着墙低头肃然而立,只恨不能缩到墙里头去。
二奶奶走了,二爷又变成了那个冷面郎君。
众人心中呜呼哀嚎,只不敢出声。
洛子清刚打马出府,便有个人冲到马头前,扑通跪下,口中直呼:
“洛将军救命!”
是薛府一名崔姓长随,洛子清每次去薛府,都是他来迎接招待。
洛子清皱眉下马,问道:“何事惊慌?”
崔长随语气慌张地禀告道:
“洛将军,大爷今早被锁拿入狱,太傅听说此事,在狱中晕倒,怕是要不好了!”
洛子清神色一凛,往学府街方向看了一眼,转身上马,往郊外飞奔而去。
雪娘……还是太傅要紧,先去找大夫吧。
太医他不敢请,普通大夫信不过医术,只能去郊外请姜太医。
太傅病重,昏迷几天,姜太医费劲力气,总算救醒。
薛文进却不知为何被牵扯进去,也入了大狱。
洛子清暗中找人打听,连辛如其都不得消息,连连摇头,伸手指向上。
意思大概是皇宫里有人下的指令,让拿人。
这么一通折腾,除夕就过去了。
洛子清一直忙着薛家的事情,倒是齐王,当日便知晓,雪娘遁逃,不见踪影。
最初听说洛子清要以妻为妾,齐王气得在王府里大骂一通。
洛子清简直就是个混账!
后来听说两人和离,齐王又高兴起来。
直夸雪娘不愧是他看好的女娘子,有风骨。
这当口,他也知道不好亲自来找雪娘,有瓜田李下之嫌。
便嘱咐人盯着,看雪娘有没有戴上那只分心金簪。
虽然他不太指望雪娘会向他求助,但是万一呢?
学府街那宅子也派人盯着。
可即便如此,还是把人给弄丢了。
派去看着雪娘的暗探说,罗姑娘午时离开侯府,直接去了学府街。
进去没一会,又与那位江嬷嬷出门。
两人似乎是去街市买点宅子里缺的物件,暗探就没在意。
想着搬家吗,缺这少那的,正常。
在杂货铺门口等了好半天,人没出来。
进去找,才知杂货铺有后门,罗姑娘早就不见了。
齐王大怒,让暗探夜间潜入学府街宅子,把如意吉祥吓了个半死。
最后审问出来,雪娘回了北疆。
暗探也是大意失荆州,哪里想到两个内宅弱质女流,从他手里给丢了!
少不得将功折罪,自行领命,往北疆去找人。
其实雪娘与江嬷嬷没有去北疆,而是一路向南,回了江南苏阳。
雪娘知道自己一走,不但洛子清,连齐王也会派人去找她。
决定和离那日,她让江嬷嬷去找货栈行商,花高价买了两份路引。
行商走南闯北,办路引都是以商行名义统一办理,一次好几十张。
雪娘买了两张路引,万全之策,连人家的户籍都买了回来。
反正商行里的人神通广大,户籍嘛,就说弄丢了,回老家补一份,也不算难事。
雪娘是闯荡过江湖的人,那暗探却只道她是后院女子,大摇大摆地跟着,不加遮掩。
雪娘本打算在学府街歇一夜,明日出京。
一出侯府就发觉被人跟踪,当机立断,与江嬷嬷即日出城。
只怕夜长梦多,出城时雪娘只说自己是行商家眷,因身染风寒在京城养病,如今着急回老家过年。
城门护卫也没在意,随意检查了几下,便挥手放行。
锦绣坊变成玉绣坊,这事太蹊跷了。
雪娘必须去江南,找到外祖家。
是生是死,总要查个明白。
她把银票分成几份,与江婶子缝在里衣夹层里,手头只放了几十两散银。
租了马车出京城,在津城住了几日。
除夕夜便是在客栈度过。
还好雪娘多年漂泊,早习惯了。有江婶子作伴,没觉得凄凉。
过了年初五,托客栈老板打听,又找了个商队,付了十两银子,跟着他们的车队一起往南。
商队请了镖局,一路安全没有问题。
只是雪娘身子不适,很受了些苦楚。
一路车马颠簸,她黄胆水都快吐光了。
人眼见着就瘦了下来。
半个月后,商队抵达安阳。
安阳是三江交汇之地,南北行商都在此汇集。
北边的将皮子山珍在这里销货,再把南边的丝绸瓷器茶叶运回北方。
雪娘在客栈住了几日,没事就去溜达着看行商们走货。
心里琢磨,若自己不是身负家仇,倒可以做这个营生。
她一路行来,身子略舒适些,便与车队里的商人聊天,问些南北行商走货的事。
虽行业机密人家不会细说,但雪娘也弄明白,这是个盈利丰厚,但风险颇大的行当。
富贵险中求,自古以来都如此。
若是把北疆的毛皮珍稀运回京城,再带茶叶丝绸回去,是个很不错的商路。
江婶子心疼雪娘身子受累,不顾她心急如焚,硬是在客栈付了半个月的房钱,让她好生歇歇。
歇了半月,雪娘孕吐好些,两人才又租了辆骡车,继续上路。
李大娘子老家在苏阳,离安阳还有几百里地。
江婶子担心雪娘还想着二爷,心里难过,一路都不提京城的事。
只絮絮叨叨地讲当年李家如何。
苏阳半个城,都是李家的商铺。
锦绣坊延绵几百年,前朝便兴盛起来。
到本朝太祖起兵时,屠了苏阳城,也没捣毁锦绣坊。
太祖还派兵护着锦绣坊和几十个绣娘。
皆因太祖母亲最喜欢锦绣坊的绣艺,当年出嫁时便穿的李家嫁衣,一直珍藏。
“锦绣坊一件精品,往往要十几道工序,四五个一等绣娘领着二等绣娘们完成。”
江婶子骄傲地说。
絮絮叨叨的,雪娘却不怎么说话,一直拥被枯坐,神思恍惚。
江婶子知道她在客栈里那半个月,夜里老捂着被子哭。
怎么能不难过呢?
在二爷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欢天喜地,不过是不想再被他轻视。
心里肯定舍不得。
即便理智上知道必须离开,感情上总归要慢一些。
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真正放下。
江婶子忍不住便安慰她:
“姑娘实在不必太过伤心,侯府门第太高,咱们攀不上,等找到外祖家,就在江南,找个殷实人家嫁了,只要相公厚道,知冷知热,不求他多大能耐,一辈子太太平平的,倒是比跟着洛二爷好些。”
雪娘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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