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的木船,在水面上划出一朵朵洁白的浪花。
荡漾的波光璀璨耀眼,两岸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让人心旷神怡。
木船,碧波,美景,有一种船在水中游,人在画中游的意境。
但实际上,只是看上去很美。
十几米长的船上,挤了十七个人,五头驴子,还有杂七杂八不少的货品。
船舱里也因为装了贵重货品,想要歇息只能或躺或坐在外面堆积的货品上。
不过即便是这样,船上也有一半的人在咧着嘴笑。
领头的班老头之所以笑,是如今不但能吃的饱,还吃的很美味,最主要的是还不用自个儿掏钱。
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跟着罗家的大郎君混,一点不亏。
五个半大小子,外加被班老头以习武诱惑过去的罗二二在笑,是因为班老头在笑,他们当然得跟着笑。
“老班头,什么事让你那么开心,说出来一起乐呵乐呵。”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说得一点毛病没有。
那五个放牛的小子个个都是无底肚,不管做多少的饭食,全都能装得进去,比周口口还能吃。
尚家庄是省粮了,照这个吃法,用不多久自己就该被吃破产了。
另外,班老头因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罗一是心知肚明。
班老头说是不敢让尚家庄的人去柳城从军,其实那是美化的说法。
真正的原因是营州的各军,根本没人敢要尚家庄的人。
毕竟谁骑着的战马也不是白来的,就算把人砍了,战马也凭空变不出来。
最过分的是,找了自己这张长期饭票,偷摸笑还不行?非要这么嘚瑟。
不过有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反向薅一把羊毛,显着太没水平了。
斜了一眼班老头,手上拾掇着船工抽空从河里弄上来的鱼,罗一拉开了话茬。
“您太聪慧了。”
班老头跨过货品,凑到了罗一跟前,“练武或是军阵上,最怕的就是人太聪明。
聪明的人总是能找到取巧的法子。
可上了战阵,用的可都是平日里的苦功夫。
您跟着习武,我是说又说不得,打又打不得。
学了个半坛子晃荡,那可真把您给害了。”
上下扫了扫罗一,班老头摊了摊手,一脸很无奈的样子继续道:“就您这身子骨,这会儿也不适合练武。
做些饭食正适合,打熬力气与将养身子都有了。”
“你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的?”怼了一句班老头,罗一将装着鱼的木盆放到了一旁,“东亭戌那边没有战事,别以为去了就是拼命的,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过。”
班老头接过木盆,边刮鱼鳞边嘿嘿笑道:“这不是一个多月没吃饱过了,冷不丁的吃的又饱又好,怎么着也得乐呵几天。
至于东亭戍,没战事不表示不需要拼命,这种乐呵持续不了几天。”
罗一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若真是需要拼命,庄子里会只让你一个人护着那几个小子?
另外,我去东亭戍只想安安稳稳的待着,管不管事并不重要。”
“有我一个在就够用了,况且东亭戍可还有不少正卒呢。”班老头放下手中的河鱼,眉头一拧道:“但是您不打算管事,去东亭戍当这个旅帅做什么。”
“我这个旅帅怎么来的你该很清楚,管事也可以,不管事也无妨,总之就是求一个稳字。”罗一重新坐下,懒洋洋道:“咱们去了就是为了长久的吃得饱吃得好,把日子过得更好。”
班老头一脸错愕,花三千贯买个旅帅就为了吃得饱吃得好?
有这么多钱,就是什么都不干,一辈子也能吃的好吃的饱了。
“您确定不是在说笑?”
罗一摇摇头。
“若是这样,这与在庄子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现在你们可比在庄子里吃的饱。”
“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班老头捋了捋胡须,脸色凝重道:“若是不求军功,养着我们这些扈从,那您就是在干赔钱。”
罗一指着木盆笑眯眯道:“少了厮杀,可以多做些别的。”
班老头顺着罗一的手,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木盆,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道:“您看我闲着,心里不爽快直说就好了,兜这么大个圈子?”
罗一笑眯眯的又是摇摇头。
“大郎君,我们可是军伍传家,不能真跟家奴一样吧。”
“当然不一样。”
“那您还和我说这些?”
“边军为了吃口饱饭,都需要屯田自给自足,咱们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人的军禄可是要饿肚子的。”
“那您仔细说说除了上阵搏杀,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吧。”
罗一呲牙一笑,“例如,耕个地,盖个房,或是跟我经个商。
当然,这些只是例如,具体的要到了东亭戍再说。”
班老头将脸皱巴成了一团,“屯田倒是能理解,哪里边军都是这样。
但您可是旅帅,缺了谁的房也缺不了您的,咱们能还需要自己盖屋舍?
至于经商,这就更离谱了,就算您不想管事,可旅帅的腰牌与告身可是您握着呢。
再说,您不是还有周口口这个徒儿吗?哪用得着我们做那些商贾之事。”
扫了扫船尾的熬吉哈三个胡奴,班老头咂咂嘴道:“这压根就是家奴做的活计,怎么就没区别了。”
班老头说话虽然总夹带私货,但曾经的军功那是实打实的。
老兵有老兵的骄傲,像班老头这样有军功的更是如此。
而老兵不分朝代,但凡是为国守土护疆的,都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即便是打算薅羊毛,也得先哄着来,试探着打个提前量。
不然到了东亭戍再安排这些人做这做那,或许班老头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对会不满。
不满积压的多了,一旦爆发出来,对两边都不好。
不过,从班老头的反应来看,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激烈。
“家奴是入了奴籍的,而你们是扈从,和家奴怎么能一样。”罗一指了指那几个半大小子,“就算我真打算搏些军功,可就他们现在这个年岁,还是指望不上的,咱们首要的是填饱肚子,让后才能想其他的。”
班老头是脾气臭,并不是傻。
罗一话中的意思,稍稍一品便品出了些滋味。
心中又既感叹又感动。
先前同意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当扈从,那是心地良善,不忍心看着几个半大小子挨饿。
现在没有直接下令,而是费心思用商量的口气拐着弯的提要求,估摸那是在敬尚家庄人曾经搏杀而来的军功。33ýqxsś.ćőm
这心思与行事,真是让人服气。
跟着这样的家主,即便不用军功搏富贵,以后的日子也差不了。
“您这还是嫌弃咱们吃的多了。”开了一句玩笑,见罗一有些尴尬,班老头哈哈一笑,“就是个说笑,大郎君莫要当真。”
随即,班老头脸上的笑容一收,脸色郑重的抱拳拱手道:“大郎君如此敬人,真是让人心暖。
我等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既然做了大郎君的扈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好。
不必如此小心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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