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在洛北与洛南走了一圈,安禄山脸上愈发没了之前拿下洛阳时的那股喜悦。
封常清打仗不行,破坏力却无敌。
好好的一座洛阳城,被这厮给拆个七零八落。
尤其是达官显贵居住的洛北三十坊,因宅邸高大且用料考究结实,被当做了接连几场巷战的主战场。
好在接连战败之下,封常清无力在西侧的宫城组织抵抗,顺着西墙突围了出去,使得洛阳的宫城没受到什么影响。
洛南的大几十坊虽说不是主战场,但多少还是受到了牵连,几乎坊坊都有残破之处。
最为严重的就是他最先赶到,被曳落河所屠的南市与周围的十几坊。
虽说相较于整座洛阳城来说,十几坊的百姓与南市商贾被杀,算不得多大的事。
但这些曳落河蠢的要命,杀人抢了货品与值钱的物件也就罢了。
非得放火把宅子与商铺都给点着烧了。
这让安禄山极为恼火。
他是以互市牙郎起身,太明白商贾的重要性。
况且,他是打算在洛阳称帝,而不是走投无路过来打劫。
今后这些商贾与洛阳城里的百姓都将是他的子民。
人都被杀了,他去统治谁,又从谁身上去收赋税。
宅子与商铺被烧,以后不还得是他费心再重建起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罗一的那份告书始终让他忐忑不安。
能在两军交战之际,把告书神不知鬼不觉的张贴出来,意味着将没什么任何事情能瞒住罗一。
更骇人的是,告书不只是在陈留一处有张贴,大军所过之城都有发现。
恐怕都水监已经完全被罗一所控,甚至是他麾下的大军之中都有罗一的人。
罗一绝对不会只准备了明面上的飞鸽驿舍,肯定还有其他的传信手段,或是暗中有其他的飞鸽可用。
刚刚发了告书,这边就有十几坊的百姓被杀,总归是扫了罗一的颜面。
而他现在是谁都能招惹,就唯独罗一不能惹。
毕竟老窝就在罗一脚底下踩着。
辽东军又如同随时准备下山的猛虎。
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糟心。
安禄山越想越气,破天荒的拿着马鞭在孙孝哲的身上抽了一下,“你可真行,再三叮嘱你,怎么就看不住这些杀胚!
南市的商贾,还有那些坊里的百姓,在家里待的好好的,非得去找他们的麻烦作甚?
洛阳库仓里的虏获,还不够分?”
孙孝哲哭丧着脸道:“孩儿叮嘱了,可孩儿只有一双眼睛,盯不住所有人啊。”
“你是领军的,你发话他们能不听?”安禄山气得举起鞭子又抽了一下过去,“再敢狡辩,就不是鞭子抽过去。”
“使君,事已至此再如何动怒也没用。”
高尚是真搞不懂安禄山打了半辈子仗,怎么就怕辽东怕罗一怕成了这样。
将孙孝哲推到一旁,高尚抬手指着西边继续道:“洛阳已经克复,本是高兴的事情。
而且封常清还在往西逃窜,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使君早些定夺。”
安禄山很听劝。
毕竟拿下洛阳只是完成了一个较大的目标而已,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
斜了一眼孙孝哲后,便陷入了沉思。
“孙孝哲,你带着五百曳落河留下,其他的都滚到城外去驻扎。
李猪儿,你安排人去告诉崔乾佑,让他领兵继续往西追赶封常清。
一定要咬死那些唐军,跟着那些溃兵只管一路追杀。
夺下陕州有大赏赐,若是能一鼓作气拿下潼关,他想要什么便给他什么。”
思虑了半晌,安禄山决定还是如之前一样,必须留在洛阳尽快称帝。
并且也不打算在称帝后,再亲自率军向西继续进攻。
罗一模棱两可的态度,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尽快将河南全境拿下,再快速进行安抚。
手握河北与河南两处丰腴之地,纵深能够得以扩大的同时,大军的整体实力也会得到提升。
这样一来,在军力的支撑下,对辽东的封赏就更合礼法,也将不惧辽东再有变故。
不过他留在洛阳经营河南之地,不意味着要停下西进的脚步,毕竟眼下唐军士气正是低落之时。
派崔乾佑领一军过去以小博大,没准就会有意外之喜。
如果能够拿下潼关,长安就是囊中之物,那他的帝位就算是彻底坐稳了。
高尚听了安禄山的安排,眼眸微微一缩。
崔乾佑确实领兵有一套,但是万人左右的一军直扑潼关,这有些太过儿戏了。
不说潼关不是武牢关可比,唐庭那边可不是只有那些招募的新军。
这个时候与河北一样是百战精锐的西军肯定正在加紧赶往长安。
全军继续向西猛攻,趁唐庭兵弱先拿下潼关拿下长安才对。
不然西军一旦进入关中,打起来可不会如现在这样轻松。
况且全军出击与安禄山留在洛阳称帝并不冲突。
想要开口相劝,可想到此时人多,军令又已经下了,当场反驳只会引起安禄山不快。
心中反复衡量了一阵,高尚最终改口道:“严先生与河南尹达奚珣、还有河南留守李憕,还有御史中丞卢奕马上就过来了。
达奚珣很识相,已经决定为使君效力。”
听到达奚珣降了,安禄山很高兴,不过高尚没提李憕与卢奕,估摸着肯定是不降。
想到但凡有都水郎之地,或许就张贴了罗一的那份告书,安禄山琢磨了一下道:“达奚珣降的正好。
想要尽快治理河南之地,离不开他这个河南尹。
而且有他在,你也能专心收拾收拾洛阳的残局。
至于另外那两个,押过来估摸也没什么好话。”
将目光看向段子光,安禄山声音一冷,下令道:“你过去传令将二人就地斩首,随后带着他们的人头回河北各州各郡示众。”
“使君万万不可。”
听到安禄山连将人见都不见就要杀了,高尚顾不得此时人多,先是惊呼一路,随后劝慰道:“洛阳的高官全都逃走。
都幾这边的地界也不小,需要人手的地方太多。
虽说两人对使君颇有微词,使君只要礼贤下士,还是能将两人劝降的。”
安禄山摆摆手,“要降早就降了,不可能见了我就能变了主意。
河北各州虽然拿下的快,但却没有可靠人手驻扎。
不加以震慑,怕是要出乱子。
再者,接下来要快速克复河南全境。
不将各州曾经的上官斩杀几个,哪能让他们有敬畏之心。
河南之地稳了,河北也就稳了。
手握这两地,将再无辽东之忧。
就这么安排,不用再劝。”
高尚心中无奈的长叹一声。
说来说去还是在怕辽东。
罗一领兵固然厉害,可辽东之地刚兴不过五年。
金银再多也当不得饭吃,手中得有米粮才行。
辽东军拿什么全军压下,又拿什么跟河北各城硬耗。
如此决策,怕是要有大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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