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扯着嗓子喊:“小华,你听见了没?铁军和你大姨拿钱都是借的,还得算利息,你可到好,白拿白要还理直气壮。”
“我不要了。”小华走过来靠到张铁军身上:“我帮我哥,等挣钱了再自己干。不用你了,你那钱就给你儿子留着吧,省着你心疼。”
“儿子?”大姨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儿子也不行,我谁也不给,都靠自己挣去。我当初那会儿谁给我钱了?有能耐就吃肉,没能耐就吃糠,谁的一辈子不是靠自己?”
“行,你就留着下崽吧,大崽下小崽,千万可别给我们,那不得心疼的睡不着觉。”
大姨笑起来:“那还真是,白白的往外拿钱谁不心疼啊?你不心疼啊?那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哪,那么容易?”
小华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进屋去了,不想搭理亲妈。不,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亲妈。
其实真有事儿大姨还是相当舍得的,只不过是不想让儿女养成伸手的习惯,张铁军到是感觉这么做没毛病,起码小华和小斌后来都比较自强。
大姨收拾好了自己戴上围裙开始做饭,张铁军挽了挽衣袖帮忙。
他上辈子是干过厨师的,等级还比较高,动上手进了状态就有点控制不住寄己了,很快厨房就成了他的主场,大姨呆愣愣的被挤到了一边看着,满脸的莫名其妙。
等到大姨夫带着小斌拎着饭盒兜进屋,张铁军已经炒好了三个菜了。
“大姨夫。”
“铁军来啦。”
“哎哟,我这个外甥可厉害了,把我都给挤出来了,今天的菜都是他做的。”
“行啊,”大姨夫咧了咧嘴过去洗手洗脸:“这也算是有手艺了,做的好吃不?”
“那就得你尝尝了。”张铁军对自己的手艺还是相当自信的,熟练的翻勺出锅。
“你们分了吧?”
“分了,细碎。十五号到车间报到。”
“细碎呀?你爸也真是的,也不说给你找一找,细碎……啧,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去了防护一定要记着戴,可别大意,矽肺那东西得上就完。”
“我知道,再说也不可能在那待一辈子,先熬两年呗。”
“铁军在地下租柜台了,说让小华过去帮他看摊儿。”大姨给大姨夫递过毛巾:“你说我也去地下租几个柜台得了,行不行?”
“租那么多柜台干什么呢?你自己又不干,就指着转租那几个钱啊?可别折腾了。平均一算那点钱都没有银行利息高,还扯什么?”
“今年不比去年高啊?哪里能一开业就爆火的?不得时间嘛。以后我挣的钱你别花。”
大姨夫笑起来,别说,这长的黑的人牙都特别的白:“像我花过你钱似的,你那点老本是哪来的?说这话也不害臊。”
“我就说了怎么的?我不挣钱呐?”大姨就去揪大姨夫。
“行了行了,孩子都看着呢。”大姨夫躲到一边:“吃饭吃饭,尝尝铁军的手艺。小斌洗手没?”
“这不正擦呢嘛,没洗我干擦呀?”小斌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哥,你光找我姐呀?有我事儿没?”
“你能干什么?你现在就好好学习就行了,将来考个好大学,别的什么也别想。”
“他考大学?”大姨像听着什么震惊的消息了似的看了看儿子:“你能考上大学?你说你哥是不是骂你?”
“咋的,我考上大学就不行啊?”
“呵呵,你自己信不?你要是能门门都及格我都谢天谢地了。”
张铁军还蛮喜欢大姨这种和儿女相处的方式的,虽然有点阴阳怪气,但是就感觉和儿女像朋友似的,氛围特别好,有什么话也都能直接说出来。
“他又不及格啦?”大姨夫问了一声。
“这学期该说不说比上学期强,”大姨笑着给大姨夫递筷子:“上学期三门不及格,这学期只有两门,我还表扬他了呢,给了五块钱。”
大姨夫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还是没吱声。
“那我上学前都及格,怎么没给过我钱呢?”小华不乐意了。
“那不是以前吗?你现在考,及格了我就给,行不?”
张铁军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姨耍无赖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完了小华还没招。
“哎呀,铁军这菜弄的不赖呀,可以可以,这手艺可以了。”大姨夫吃了口菜眼睛一亮,不停的点头。
大姨一听也夹了口菜尝了尝:“真事哎。铁军,要不让小华去帮你,你来家来住得了,以后就你做饭。”
“想的真美。”小华撇了撇嘴:“那等我哥那边开始我就过去了啊。还有,我挣钱自己攒着,别管我要啊,谁要也没有。”
“不要你钱,挣多花多挣少花少,都这么大了。反正心里有点数,该教的也都教给你了,脚上泡自己走去。”
“你看着点,别让她乱花钱。”大姨夫叮嘱了张铁军一句,张铁军点点头答应下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吃了饭,陪大姨说了会儿话,张铁军告辞出来回了宾馆。
小华说明天要和他一起去沈阳,背个小包跟了过来。
“我记着初中那会儿,大姨夫严防死守的不想让你和我一起玩儿,怎么现在又不管了呢?大晚上的敢让你跟我去宾馆了。”
“那时候怕咱俩搞对象呗,现在都大了,还管个啥?”小华抱着张铁军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走路。
张铁军点了点头。
那时候确实是那么个事儿,初中嘛,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深浅,这种担心到是应该,毕竟十四五岁的年纪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容易冲动。
其实话说回来,两姨表的关系,好象结婚了也没什么,张铁军知道的就有好几对。这东西还是要看情况。现实里两姨表和姑舅表结婚的事情相当常见。
所以叫表亲,堂亲是肯定不可以结婚的。
这边这个时候没有出租车,两个人就这么顺着大桥过了河,从一洞桥市场这边穿过去往站前走。其实也不算远,也就是两公里的样子。
张铁军对这片儿贼熟,初中那会儿没少跟着张妈起大早来上货,除了水产都逛过,尤其农副大厅和水果蔬菜大市场,连哪个库里是什么样都知道。
这会儿走在这里回忆当时的情境,已经是好几十年前了,就有一种进入老电影的感觉。
那时候夏天还好,最多也就是累点,要把一筐一筐一百多斤的水果扛到市场外面的卡车上,冬天就遭罪了,脚都冻成了冰坨一样没有一点知觉,那才叫一个疼。
手也冻的僵硬,不只是没有知觉,还不听使唤,抬筐扛袋的全靠硬撑,抓都抓不稳。想一想,张妈那个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真是难为一个女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家里的钱真的每一张上面都沾着张妈的血和汗,还有泪水。一点都不夸张。
这还不算,东西弄回家里以后还要收拾出来,然后到街上去卖,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在大马路边上一站就是一天,至少七八个小时。
就算把寒冷去掉,你站个七八小时试试,看看是什么滋味儿。不是不能坐,是冬天没法坐,站着活动活动还能有点热量。
“寻思啥呢?”小华捅了捅张铁军:“半天也不吱个声,我抱的是个木头桩子似的。”
“想那会儿和我妈来上货,那时候是真累呀。我妈太不容易了。”33ýqxsś.ćőm
“嗯,大姨比我妈能吃苦,我妈娇贵着呢,一天天闲着就动不动腰疼屁股疼的。”
“那不是大姨娇贵,是大姨命好,有姨夫护着宠着,谁不想享福呢?”
“这里不好,竟是坑人的,”小华往市场里看了看嘟囔了一句:“冬天那芸豆筐里还有冰,那不压称啊?”
“那是正常的,不放冰怎么运这么远?你还没见过韭菜捆里扎石头的呢,水果坑也多,香蕉筐下面全是垫纸,里面全是水,稍不注意就是血亏。”
“这波人怎么这么坏呢?本来就够挣钱的了,还要坑人。也没人管。”
“……没良心的人才挣大钱,活的才滋润,善良人都在吃苦熬穷。而且不少事情其实是产地那些农民干的。”
批发大市场是早市儿,从清早五六点钟开始,到中午左右就基本上没有人了,晚上这会儿大马路空荡荡的,市场里一个人也看不到,连货车都没有。
一直走到前面,农副市场这边还在营业,最热闹的是连着桥洞这边的一排铁皮房子,都是塑料制品批发什么的,到处都是卖各种型号塑料袋的,人还不少,满地都是塑料在飞。
走到这里小华就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抿着嘴,拽着张铁军加快了步伐。太臭了。一洞桥的人行洞和排水沟在一起,半个城市的下水都从这里露天排放,那味道是真上头。
这会儿这边还没有城市污水处理,就这么直接排。
就在这么臭的地方,还有人在洞子里摆摊吆喝,每次经过的时候张铁军心里都充满了敬佩,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事儿。也是不容易,都是为了生活呀。
过了洞上几步台阶出来,空气霍然清新起来,每个走出来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猛喘几口气。
洞子口上是几家饭店,也经营早餐,张铁军记得中间那家的馄饨做的特别好。
再过来有条小路在环球背后直接通向火车站的出站口,里面就是音像一条街,从这进去就是小华说的那个新开的集贸市场,是铁路上搞的。
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到大马路边上,就是环球商场的北入口了,有个螺旋型的步行梯,梯阶下面还有个假山水池,有架天桥从这里连向对面的联营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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