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猛地收回眼神。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北疆人。”
但北越王已经起身,踱步到乐师面前。
北疆人的鼻子都高挺一些。
若是程京妤没有看错,那两个人确实是自己认识的人,那鼻子就是假的。
也不知道拿什么捏上去的。
萧逸紧张到手指捏紧了袖脚,感觉心跳到了喉咙口。
“说一句北疆话听听,”北越王绕着的脸黑一些的那个转悠了一圈,饶有兴趣道。
这是他在怀疑。
他的话一落,络腮胡立刻虎视眈眈,手都放在了腰上的匕首。
周围的人也都戒备地让出一点位置。
黑脸的‘北疆人’手指在琴弦上顿了顿,随即他抬起头,神色如常地朝北越王一笑。
紧接着说了一串北疆话,叽里呱啦,卷着舌,地域特性非常明显。
虽然程京妤只在北疆进贡的时候远远见过,印象不深。
但是这位刚刚说的话听不懂,但跟程京妤印象中的北疆人非常相似。
甚至让她差点打消怀疑。
她尚且这么觉得,北越王就更是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来,但要命的是,他又朝白一些像傅砚辞的那个看过去。
“你呢?”
程京妤又把心提起,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应对。
傅砚辞……据她了解,怎么也不可能会北疆话,他小时候一直在大靖,长大背井离乡,也就是在西楚呆过几年。
但是西楚和大靖一样,说的是汉话。
……倘若他们本就是埋伏在此,目的定然是冲着北越王去的。
甚至程京妤大胆猜测,上阳城是不是他和聂文勋合谋抛出的诱饵,目的就是等这一刻。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自己和萧逸这下,就是送人头给北越王。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暴露他们相识。
萧逸似乎也有这种考虑,侧过头跟她对视了一眼,里面多了些情绪。
如果真如程京妤想的那样,两国一个太子,一个皇子,亲身冒险,在这小小的上阳城内,走错一步都要危险重重。
而且四周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他们的人,前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或许就会伤亡惨重。
萧逸眼里的那种情绪她懂,如有意外,先保全对面两个。
程京妤想苦笑。
可是若是有万一,萧逸的身份就能去冒险了吗?
虽然他们两个经常互相不对付,呛来呛去,利用来利用去,但本质上,程家是臣子,萧逸是君王。
他的安危也很重要。
而且当初在路上遇到萧逸,她本来可以用手段让他回西楚京都去。
要是不肯,那就传信回京都,让她爹把人逮回去。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小孩心性,以为找到一个伴,就让他一路跟自己来了边地。
现在这情况,要是出了点事,她爹会把她剥皮的。
胡思乱想了一顿,最后决定,要是待会注定生死难料,那——
傅砚辞绝对不能出事,他还没得到大靖的皇位呢。
萧逸也不能出事,他是西楚皇帝,他们西楚皇嗣单薄,矮子里面选高个,才选出来一个萧逸。
这个没了,可就再没有了。
不过本来就断袖了,也不可能有了。
但如果是聂文勋出事……
算了,萧逸能跟她拼命,而且对方是大周太子,以前还帮过自己的忙。
思来想去,也只有她最不重要。
关键时刻,她是个女人,不好说用处会不会大一些。
在心底做了一番计较,耳边又传来一串叽里呱啦的北疆话。
抬头看去,‘傅砚辞’说了一串与‘聂文勋’差不多的话,语义不详,但是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与北疆人别无二致。
程京妤信了,这要不是真有语言天赋,那就是跟北疆多少有点关系。
络腮胡依旧没有打消戒心:“君上,他们真是北疆人?我们也没有懂北疆话的兄弟。”
北越王的神情看不出异样,不知道信了没有,但他返回身,笑了。
“多好的日子,”他笑着说:“给他们也上酒。”
而后又朝程京妤他们招呼:“几位西楚客人也是,过来喝酒吃肉。”
只能坐下了。
对方虽然没有任何拘束或控制他们意思,但是依照上阳城现在的境况来看,北越王是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人。
否则也不会有那一城的屠戮。
所以程京妤猜,这人不可能完全消除了怀疑,他只是暂时收敛情绪。
起码目前来看,他们暂时是走不了了。
很快酒菜都端上来,北越王举起杯子。
程京妤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但是不喝肯定也不行,她只能硬着头皮,抿了一口。
在大靖行宫的阴影还没消除,一口烈酒入喉,她人都麻了。
萧逸伸手在她的碗口盖了一下,看向北越王:“王、君上,我这个弟弟向来酒量极差,刚才在城里见了些血腥又被吓破胆,这样,我替她喝行吗?”
想不到这家伙关键时刻居然靠谱了。
北越王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饶有趣味:“那你能喝多少?”
那目光如盯上猎物的蛇,叫人不自觉地紧张。
萧逸的酒量其实也不怎么样,但他不能怂:“还行。”
说着仰头,喝完了碗里的酒。
呛得猛咳了一阵。
北越王哈哈大笑起来,愉悦极了:“不愧是西楚人,有种!”
只要熟悉西楚的人就知道这是一句嘲讽,萧圣高和萧蘅,跟有种就不沾边。
碗里又被人满上酒。
北越王就像跟萧逸杠上了似的,一碗一碗催着他喝。
最后他自己估计也酒兴上来了,说起了上阳城的事。
说大靖,提到这次跟季别一起上战场的两个两个皇子。
“老二就是个怂货,也不知道大靖皇帝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水,派他来战场就是笑话。”
程京妤和萧逸干笑。
“老三倒是有种,可有什么用,你们汉话有句怎么说,初生牛犊……”
萧逸的脸都红了:“不怕虎。”
“对!不怕虎,孤王就是那个虎哈哈哈哈哈,他为了救他那脑子进水的二哥,竟然用用身体挡孤王的箭,不够他死的!”
程京妤心都捏紧了。
但是……傅砚辞替傅砚诺挡箭?
不是怎么可信,他这个人对两个哥哥可没有豁出命去的兄弟情。
真的受伤了吗?
真的受伤的话,那那个乔装的北疆人……
“这么说,那个老三真没脑子。”萧逸跟着附和:“都说长在皇室的,恨不得自己兄弟死绝呢。”
北越王又哈哈大笑,大约觉得萧逸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酒碗举到嘴边,萧逸的嘴角耷拉下来,不确定的眼神又往‘傅砚辞’那儿瞟了两眼。
程京妤看在眼里,估计对方心里跟她是一样的想法。
萧逸这家伙喝多了,竟然还学人家玩套话:“不过上阳城不是大周的地界吗,最近北方乱得很,上阳城的驻兵应该不少。”
光是重伤大靖的三殿下,让那边乱成一团不够,上阳城是大周的地界。
大周不可能看着北越人进犯。
在不确定那两个人就是傅砚辞和聂文勋的情况下,萧逸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安不安全。
“大周太子?”北越王指尖转着金樽:“那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不过也无妨,孤王略施小计,埋伏了他,现在人恐怕已经去见他的太奶奶了。”
萧逸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所以这北越王才这么招摇,直接占了上阳城?
傅砚辞和聂文勋……
北越王似乎没注意他的反应,但他仰头喝完了酒,随即神色一沉。
金樽被倒放在桌面,北越王直接朝程京妤看过去。
“你这位‘弟弟’美人儿,也该听戏听爽了,有什么感触吗?”
程京妤认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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