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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骑着骡马去罗马

        御史台主簿带着亭长、掌固,送上了早膳。

        由于官吏们抱怨膳食品种的单调,主簿带人学了石傲饼、、槐叶冷淘等花样,才算安抚了官吏们的嘴和心。

        谁让主簿不仅得管御史台的官印,还得登记受理事务、出发之日,考察(句检)有无延误,记录官吏过失的黄卷(多义词),还管着御史台衙门的官厨呢?

        贪是未必贪的,但猪肉过手一道,手上不得沾点油吗?

        朝廷官员们的膳食,是分档次的。

        宰辅们的叫堂厨,为政事堂专供,除了正式在职的三公、三省主官,还有诸位受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的加官尚书、卿、监,可以共用。

        哦,负责知制诰的中书舍人,也能享受这待遇。

        堂厨的供给丰盛,除了惠及宰辅,偶尔连他们的家人也沾光了。

        第二档是廊下食,贞观四年十二月诏,各司主官(朝参官)在朝会之日,可于太极殿外廊下就食,五品以上可以升殿就食,范铮因为爵位,得以免了在廊下就食的尴尬。

        食物嘛,供酒水、果蔬,冬汤饼、夏冷淘,百盘食物三头羊,余物赐中书供奉、监察御史与太常(博士)。

        由民部掏褡裢,鸿胪寺办席,御史台审核,配合得天衣无缝,要说其中没有各司的利益,范铮才不信。

        只不过嘛,世上的肮脏事多了,这种部司之间的配合,还算是比较规矩的了。

        嗯,黑与白中间,还有个颜色叫灰。

        廊下食最不舒坦的一点,是不许行坐失仪、语闹,失仪者由殿中侍御史弹劾、朝廷罚俸,一不小心,免费的膳食就成了高价的膳食。

        各衙门自主安排的就是官厨,供常食、小食、午粥。

        范铮从主簿们推来的小车子上,取了一份槐叶冷淘、一份葫芦头泡馍,坐到台院一桌大快朵颐。

        治书侍御史马周走来,取了一份石傲饼食用,顺便抿一口随身葫芦里的绿蚁酒,面色越发显红。

        倒不是马周的俸禄喝不起好酒,哪怕是真买不起,皇帝也赐得起,问题是他的身体受不起。

        消渴症这个毛病,连太医署与尚药局都束手无策,散骑侍郎许胤宗与孙思邈道长都会诊过,却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于是,马周需要时不时饮酒,偏偏酒量不算特别好,只有浊如绿蚁酒这般淡薄的酒,才能让他正常做事。

        马周咬了大口石傲饼咽下,灌了一口绿蚁酒,狷狂之态复显:“范台端,可知这官厨,钱从何来?”

        范铮饮尽葫芦头泡馍的汤汁,以汗巾擦嘴:“回上官,不知。”

        马周咔嚓咔嚓咬着酥脆的石傲饼,含糊不清地吐出三个字:“公廨钱。”

        公廨钱制度,于武德元年十二月实施,置各衙本钱,以各衙的令史主持,称为捉钱令史。

        每司、州有九名捉钱令史,在吏部登记为官员候补,手头的原始本钱就是五万文,也就是五十贯,通过官方贸易的名头,要每月挣回四千文,挣够一年了可以补官。

        当然,流外官居多。

        可区区不入眼的流外官,对于百姓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贞观元年,京师与州县,以公廨田供诸司靡费。

        其后,因用度不足,京师官员只有俸禄与赏赐。

        于是,公廨钱重启,以与番邦贸易挣利钱,按衙中人员多少取月料。

        很合理,大唐与各番邦的贸易如何,看看西市那些频繁出没,肤色、眼睛、鼻梁、语言各异的商贾就知道了。

        不说什么万邦来朝,万邦来商还是很靠谱的。

        范铮想了想:“恐怕有点问题。长安、洛阳、广州、扬州、益州、沙州、凉州等地,实现这一条,还是不难的。”

        但是,很多窝在腹地的州县,他们一辈子连番邦人长啥样都没见过,怎么与番邦贸易?

        骑着骡马去罗马吗?

        “所以,十一年,又罢了公廨本钱,以天下上户七千为胥士。”

        按范铮理解,直白翻译就是:你们七千户打着胥士的旗号,可以稍微逾越律令,给我挣给公廨钱!

        上户嘛,不是豪强就是商贾,倒不至于承担不起。

        可谁不是逐利而行?

        上交诸司一文钱,势必利用给的便利挣回十文钱,这才是人性。

        老老实实用自己家产填补这个窟窿的人,不敢说绝对没有,至少是凤毛麟角。

        有番邦贸易的地方还好一些,轻易就能从中捞回来了。

        可那些没番邦往来的地方,胥士会承担这损失吗?

        当然不是,转嫁而已,更小的商贾、庄户,才是公廨钱息钱的实际付账人。

        “十二年,复置公廨本钱。京师七十余司,捉钱令史六百余人。”

        马周很惆怅。

        这个命题有点大,尤其是触动了各司的福利,范铮要是敢贸然插手,怕不得处处被扎小人?

        这个从武德年就留下的敝政,到了唐文宗的开成四年终于停了,可各衙开始捉襟见肘。

        结果开成五年正月,唐文宗病重,权宦仇士良、鱼弘志立了他弟弟唐武宗为皇太弟。

        唐文宗其实是一个挺悲剧的皇帝,虽有一番雄心壮志,奈何时运不济。

        国力衰退,想好好振作一把吧,朝臣的牛李党争,让宦官的权力更大了。

        想杀宦官夺权吧,甘露之变还被宦官反杀了,朝臣几乎快杀空了。

        想立太子吧,跟自带诅咒似的,立谁谁死。

        宦官仇士良表示:别赖我!

        一个是自己夭折,一个是你听信谗言幽禁,郁郁而终的。

        宦官只对权势感兴趣,对谁当皇帝,没兴趣!

        唐武宗收藩镇、破回鹘,清吏治、兴经济,对于各司靡费的缺口当然也心知肚明。

        会昌灭佛,除了唐武宗自身信道、佛教势力庞大等因素外,未必就与补公廨钱的缺无关。

        总而言之,这是个几乎蔓延了唐朝的痼疾,范铮这种最多拿粉刺针挑脓疮的小角色,就不要去碰这事了吧。

        搞不好,这个问题,能够把范铮给烧了。

        范铮叉手:“上官还是饶了下官吧,这顶帽子,范铮戴不起。谏议大夫褚遂良,言行刚烈,要不,上官还是找他?”

        《唐会要》里,还真是褚遂良提出了反对,然而没有用,时禁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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