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一年。
元日过后,元鸾、杜笙霞、范百里兄弟还是回了长安城,范铮身边多留了两名长随。
杜笙霞临走前,得意扬扬地冲范铮挤眉弄眼,炫耀她的成果。
得,堂堂华容县君,要沦为三姑六婆了。
眼高于顶的宣节校尉陈祖昌,还真就在汝阳杜氏的小娘子里找到一个投缘的。
小娘子相貌并不出众,话不多,唯有眼神颇为灵动,却低杜笙霞一辈。
范铮取笑老八,日后得称自己“姑父”了。
衙院中的牛皮早就制作完毕,经陈贤德核查,牛皮使用相当,且基本不剩。
诸水的巡察也已完成,旱情势不可免,华州的应对已是尽心竭力,顶着寒风硕壮生长的麦苗,让诸多庄户生起了对抗天灾的信心。
故,陈贤德回京缴诏,懒得在这啃大刀汤饼。
长安城中,杨师道薨,长广长公主薨,夫妻几乎就是前后脚离世,可算是同生共死了。
长广长公主前夫哥赵慈景?
噢,赵慈景尚的是桂阳公主,关我长广长公主什么事?
(玩笑归玩笑,桂阳公主改封长广公主是真事。)
灵堂布置,孝子哭丧。
杨豫之一身孝服,与姨母永嘉长公主眉目传情,一时竟不顾服纪,与之颠鸾倒凤。
左卫将军、酂国公、驸马都尉窦奉节,雄起!
窦奉节带家奴,闯灵堂,捉奸在床。
这个时间点,你细品。
忍够了的窦奉节,不能拿永嘉长公主下手,还不能拿没了靠山的杨豫之下手吗?
只手拖了衣冠不整的杨豫之出府,窦奉节在大庭广众之下,遍数杨豫之罪名,亲执刀,行黥(qíng)、劓(yì)、剕(fèi)、宫、大辟五刑。
黥:面部刺字上墨;
劓:割鼻;
剕:断足;
宫:男去势,女幽闭;
大辟:处死。
这五刑,除大辟,皆不为大唐官方刑罚。
但是,窦奉节出手,本为私怨,哪来的官方刑罚?
《旧唐书》所载,是具五刑杀之。
注意,出处是《旧唐书》,《新唐书》是照搬而已!
其间,杨豫之惨嚎声遍传整坊,而坊正、坊丁、武候及路过的候卫各自转身。
水太深,掺和不起。
范老石不知怎地,竟出现在围观的庶民中,声音不大不小地品评着窦奉节的手艺。
“啧啧,那钢针落得不够果断,劓不够麻利……”
窦奉节下手,当然是追求不麻利。
灵堂上,寿春县主一身孝服,跪坐灵前,纹丝不动。
身为巢剌王李元吉之女,能苟活着便是幸事,即便知道杨豫之并非良配,有选择吗?
如此夫婿,令人作呕,当真不如死了好,大不了出家为阿尼师(尼姑俗称),青灯古佛度残生。
长广长公主次子、杨豫之异父兄赵斌默然。
一母三兄弟,长兄赵节因宫废而亡,胞弟杨豫之行大恶,便是天子也未必保得住他的性命。
这也是继父、阿娘纵容出来的毛病,若是当初就狠狠收拾,或逐于边州,当无性命之忧。
赵、杨两家的香火,系于赵斌一身,只能隐忍。
消息飞一般传入太极宫,将拟于武才人处就寝的贞观天子都惊起。
杨豫之早晚事发,李世民心知肚明。
但是,在守灵时如此没羞没臊,委实没有底线。
“寡廉鲜耻!令人发指!死有余辜!”
皇帝咆哮着挥手,打翻一个铜盆,水洒了一地。
武照声音平静:“陛下息怒,此事已无可挽回,不如令宗正卿视之。”
皇帝不露面,还有少许遮羞。
李世民掩住饱经沧桑的面容,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无力:“令李百药酌情处置罢。”
“喏。”
阴暗的角落里,张阿难弓着身子缓缓出寝宫,身板一点一点地挺直了。
“杀了我!”
被公然去势的杨豫之,痛楚与羞愧交织,两只手无力地捶着石板。
窦奉节呵呵冷笑:“急什么?且待我再鸣锣,替你杨氏扬名。”
杨豫之咬着唇,眼角渗出血泪,咽喉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不顾她的名节?”
窦奉节声如炸雷:“她与你苟合,姨母与外甥之间且不顾名节,我顾她什么名节?”
“这些年,我一忍再忍,换来肆无忌惮的苟且,有人戳着我脊梁骨,骂我乌龟国公!”
面衣掩容,永嘉长公主发足而奔,匆匆跃上厌翟车,驾士迅速扬鞭。
颜面无存。
禁忌之好,虽早知有事发日,却未料竟如此激烈!
一向如面团似的窦奉节,行事竟如此残酷!
要不是有个长公主的身份,她坚信,窦奉节能活剐了她!
年迈的宗正卿李百药,乘着革辂车,晃晃悠悠前行。
老人家受不了颠簸,行慢一点,没毛病。
革辂车与以飞奔的厌翟车几乎是擦肩而过,李百药捂着脑袋:“是哪个外命妇,竟在城内飞驰?永嘉长公主啊,那没事了。”
不怕事情大,就怕这位不要脸的长公主死活杵在那里,继续丢人现眼。
李百药温吞吞到长广长公主府前,戏已落幕,窦奉节虽未行大辟,杨豫之早已经不住折腾,一命呜呼了。
“都散了吧。赵斌,收敛一下,给他一口薄棺、一分荒地,葬了吧。”
后果,只是窦奉节与永嘉长公主和离。
——
范铮得到这消息,心头直犯嘀咕。
怎么感觉所有的事,最终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了呢?
照这么下去,自己的努力,有意义不?
蹲在自己的职田边上,范铮纠结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
管他大势如何,自己都必须如犁铧一般,开出一条道来,范百里他们才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活着,有时候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
郑铲佝腰薅草,面上带着些许释然。
“使君这小麦长势良好,五月一定能收割。”
范铮扬眉:“你家的地又如何?”
郑铲笑了:“永业田带口分田八十亩,常田四十亩均已种了小麦,因为龙骨水车来得及时,没误了季节,今年应该无碍了。”
成丁授田一顷是立国之初,随着人口的增长,亩数早没法授足了。
范铮看了贺钩雄一眼,贺钩雄笑道:“我那田早就佃出去了,只要他替我交足租庸调就好。”
很清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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