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肃这么问，宋远道突然笑了，他用手撑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
“都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已入仕，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个寒门子弟想要在朝堂上有自己一席立足之地有多难。
更何况像我这样的农家子弟。”宋远道说话的声音有种悠远的感觉，毕竟那段日子离他已经很远很远了。
李肃对于这个曾经做了自己多年师父的人的出身自然是知道，“所以你投靠了蒋铭。”
“或者说，是他找上了我。”宋远道看向李肃，“当然，他找上的不止是我。”
虽然李肃如今对他很是厌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宋远道确实有才华，否则的话就是背后有蒋铭的助力，他也不可能爬到如今的地位。
不得不说，蒋铭对他的投资确实得到了回报。
宋远道看着李肃的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嫉妒，“想你这般出身的人，很难想象我一个农家子弟付出了多少才能触摸到你触手可及的门槛。”
这般想着，宋远道精神有些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曾经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在众人的白眼中苦学的自己。
他不怕旁人异样的眼光，但他忘不了的是因为因为没有盘缠没办法进京赶考的自己，也忘不了在朝堂上一直被打压排挤的自己。
“你出身好，一入朝堂便得陛下重用，你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你是理解不了我的。”宋远道说道。
虽然宋远道这番话把自己说的辛酸又无奈，但李肃并没有相信他这番诡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都需要承担选择带来的后果。”李肃看着宋远道，“人生低谷每个人都会有，但不同的是有的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有的人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听到李肃这么说，宋远道冷笑一声看向他，“正确？错误？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有什么把柄在蒋铭手上。”
李肃知道宋远道不是什么有信仰的人，他同蒋铭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以他的能力他不可能看不出蒋铭已经日落西山。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孤注一掷让宋颜卿给自己下毒，这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他们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牵扯。
宋远道看着李肃这幅样子，不知为何心中竟突然有种欣慰的感觉。
“虽然如今你我立场已然不同，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曾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毕竟如今他们已无师生关系。
“我曾经也是真的敬重你，即使政见上的不同也并未动摇我对你敬重，但是……”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透彻，懂的都懂。
“瑾瑜，我希望你能看在你我过往的情谊上，最后帮我一个忙。”宋远道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答应，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放心这件事情你能做到的。”
李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我答应你。”
对于李肃的承诺宋远道是相信的，“我有一个儿子，在蒋铭手上。”
儿子。
这倒确实出乎李肃的预料，不过这样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都到了那个时候了，宋远道为什么还不与蒋铭切割，而是仍旧听他的话。
不过想通归想通，李肃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为了儿子的性命抛弃女儿的性命，他对宋颜卿这么多年来的父爱又算什么。
宋远道虽然没有看到李肃眼底的讽刺，但也大概能猜到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
这些年来颜卿一直在自己身边被呵护着，宠爱着长大，但是安儿却没有一天承欢在父亲膝下，是他欠他的。
“乡下成婚早，我在还未进京之前便已成婚，育有一子，叫安儿。”
宋远道至今都还记得安儿虎头虎脑的样子，可爱极了。
“自从我和蒋铭达成了协议之后，他便把安儿带走了，安儿他娘因为安儿的原因没过多久也病逝了。
我为了在朝中站稳脚步便娶了你师娘，之后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
要说宋远道还真是一个伪善的人，尽管他如今表现的对那个曾经失去的儿子很有父爱，那也掩盖不了他曾经为了出人头地用自己亲生儿子做了交易。
还有他曾在乡下娶的那个妻子，如果不是她死的太早，恐怕他的语气里也不会这般怀念吧，毕竟以他的野心怎么可能会一直让一个农女占据自己正头妻子的名分呢。
想来如果不是她死的早，说不定他也会为了自己的野心亲自出手吧。
李肃听完之后愈发看不起的自己曾经的这位师父，他之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样一个伪善的人。
不过已经答应的事情他也不会反悔，“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你放他一命。”宋远道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迟来的父爱还是让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丝香火。
“如果他不曾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可以。”李肃说。
听到李肃这么说，宋远道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他并没有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
他和蒋铭做了约定，不许他将安儿牵扯进来。
“不过我并不知道安儿如今的下落，找他之事，恐怕还得你来。”宋远道说。
“嗯。”
“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见李肃答应下来，宋远道松了一口气，坐下来说道。
接下里的时间里，宋远道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李肃从他口中知道了书画坊的接头地点，也知道了不少蒋铭在朝中埋下的钉子，他们的品阶大都不高，不过也是像宋远道这般走到内阁大学士的有一个就算是的蒋铭烧了高香了。
恐怕他当时资助宋远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他能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吧。
听宋远道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李肃便打算离开了，毕竟有了他这份口供，他们接下来就要忙起来了。
李肃的手刚搭到门栓上时，身后突然传来宋远道的声音。
“颜卿，她怎么样？”
李肃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回了一句，“同你一样。”
说完之后他便离开了，宋远道坐在原地，喃喃了两句。
“跟我一样，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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