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端锦。”林攸宜握住李端锦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这双手曾在大婚之日扶起她,也曾为她作画。
“如果知道生命会在此时终止,我早该抛下心中的杂念和你在一起,不至于蹉跎这些年月。”
李端锦为林攸宜整理额前的发丝,柔声道,“我曾问过夏铭霖,他对我说过你那是心病,劝我不能超之过急,不需要后悔,只要好好活下去,往后的岁月都陪伴我。”
刷的两行泪珠从林攸宜红得烫人的脸颊滑落,林攸宜再次咳嗽起来,这一次咳了许久,林攸宜无力地倒在李端锦怀里。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但生性爱洁的她不愿这样邋遢的离开,“端锦,我想梳洗。”
李端锦唤人打了水来,亲自为林攸宜洗漱、洁面、挽发。
林攸宜再次流泪,都说患病之时最能辨别一个人的真情,未出嫁前,林攸宜憧憬的夫君不就是如今这般的温柔小意、举案齐眉吗?
李端锦为她不踏足后宫,做到了她想要的专情,原来,她追求的夫君和婚姻其实一直就在身边。
待李端锦为林攸宜擦拭完身体,换好衣衫,林攸宜已是十分虚弱,嘴唇逐渐发紫。
就在这时,安多来报,田妃娘娘、楚添求见。
田淑卉在接到永寿宫侍卫来报有宫女为欧阳明月前去太医院请太医后,便派了人暗中跟着那宫女,于是在楚添被宫门侍卫拦住的关键时刻,田妃带人赶到,楚添成功进宫。
李端锦眼神一震,“快传。”
很快,一身防护服的田淑卉和楚添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二人行礼。
“免礼,药方呢?”李端锦急切地看向楚添。
楚添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安多,安多走上前呈给李端锦,李端锦等不及,上前几步,一把接过信,当即拆开。
李端锦说,“传夏铭霖。”
夏铭霖就在隔壁,得到消息后立即赶来,李端锦将药方递给夏铭霖。
夏铭霖取出早已准备的百年人参片递给李端锦,“煎药需要时间,请陛下将参片放入娘娘嘴里,鼓励娘娘,千万不要让娘娘睡过去。”
为了争取时间,夏铭霖早已让人将一部分药材移到坤宁宫,坤宁宫的膳房也一直烧着水。
夏铭霖亲手抓药、煎药,不假手他人。
夏铭霖离开后,田淑卉提出想见一见林攸宜。
李端锦允了。
田淑卉随着李端锦进入寝宫,看见林攸宜阖眼安静地躺在床上,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锦兮!锦兮!”田淑卉听着耳边李端锦焦急的呼唤,才想起来,“锦兮”是李端锦给林攸宜取的小字。
“端锦。”隔了好一会儿,林攸宜才缓缓睁开眼睛。
田淑卉才发现,原来帝后之间私下里相处还是如此亲密又自然。
“攸宜。”田淑卉上前,因坤宁宫封锁,皇后重病的消息李端锦下令秘而不宣,她也是从李端锦带人为林攸宜祈福猜测出来林攸宜不太好。
因各宫都不许四处走动,这几日没来坤宁宫,想不到再见,林攸宜竟如此虚弱。
“田姐姐。”林攸宜唤人,发出的声音却轻如气音,田淑卉凝神细听才听清林攸宜又说了一句,“快离远些别给传染了。”
“陛下不怕,我也不怕。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三又有好长时间没聚了,盼儿可想你了。”田淑卉说。
林攸宜只觉得田淑卉的声音一下子远又一下近,她想说话,喃喃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田淑卉见林攸宜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即眼眶通红,“攸宜、攸宜。”
李端锦隔开田淑卉,起身上床,将林攸宜抱进怀里,“你有救了,楚添带回了真正治疗瘟疫的药方,你一定要撑住。”
田淑卉第一次见向来玉树凌风、芝兰玉树的帝王此刻像要失去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惶恐,眼眶通红、神色激昂,再无往日那般抬手投足皆是风景一般的气度。
但田淑卉并不觉得此刻的李端锦不好,相反,此刻的李端锦更具有人情味、生活气,像是被人拉下凡尘的神君,格外吸引人。
王姝妍心里活动虽多,但加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攸宜身上。
此时,林攸宜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无比不舍地望向李端锦,她不想抛下李端锦,不想就此死去,她拼命支撑,但身子越来越重,思想越来越混沌,眼前也越来越黑暗,“好困,先让我睡一觉。”
林攸宜只动了动嘴皮,没有发出声音,李端锦和田淑卉通过唇部猜测到了林攸宜想表达的意思。
“不要离开我,锦兮。”李端锦大吼一声。
年轻的帝王终于哭出声来。
田淑卉早已泣不成声,“攸宜、攸宜……妹妹。”
她的脑海回想起进宫来的一切,林攸宜挽救了她和盼儿的命,而她为她做的实在太少。
“你的祖母、母亲、兄长、嫂子都在赶来的路上,你撑住。”田淑卉吼道。
听到亲人在赶来,林攸宜耷拉的眼皮眨了眨,想要努力睁开。
李端锦再接再厉,“泰山大人也在回来的路上,按脚程算,他傍晚时会到京城。”
父亲?林攸宜想起小时候他把自己架在脖子上奔走的样子,有时候她和林修然会藏着父亲,一人攀着父亲一个手臂,让父亲像扁担一样挑着他们兄妹。
林攸宜唇角绽开了温柔的笑,仿佛看到了曾经父母亲坐在草地上,带三兄妹一起在郊外郊游,她和哥哥们在小溪里抓鱼,那时候多么开心、欢乐。
但她实在是困了,不管眼前的景色多么吸引人,不管那画面多么温馨,她也看不动了。
眼皮渐渐搭下,手缓缓下落,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
李端锦和田淑卉的呼喊充斥耳边,明明很吵后来却一点点安静,直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林攸宜长舒了一口气,好累好累,终于可以睡了。
“锦兮!”一声仰天惊吼震飞了屋外的鸟儿,吸引了坤宁宫所有的视线,就连慈宁宫都隐约听到了声响。
夏铭霖端着汤药手直发颤。
“快拿来!”李端锦看到夏铭霖愣在门口,大吼道。
夏铭霖立即上前,提醒李端锦,“还烫。”
然而李端锦不管不顾,单手端碗含了一口药,随后将碗又递给夏铭霖,随即俯下身唇对唇将药渡进林攸宜嘴里。
林攸宜的牙关撬不开,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李端锦再次含一口药喂下去,药水还是流了出来。
安多哽咽,擦去眼里的泪花,劝道,“陛下,还是让夏太医给娘娘看看吧。”
李端锦顿时看向夏铭霖,“快来,把皇后唤醒,该吃药了。”
夏铭霖一脸沉重,眼眶已是红得厉害,他为林攸宜把脉,随后又查探呼吸,当即跪下又头抢地沉重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西去了。”
这一声如同开关,把田淑卉炸的头昏耳鸣,当即大哭。
这一声让安多“嘭”的一声跪在林攸宜床前。
这一声让闻声进来的许嬷嬷和莺歌等人集体痛哭。
这一声也让李端锦失了魂。
“胡说,她只是睡着了,把药拿来!”李端锦盯着夏铭霖的方向吼道,但安多瞧着,陛下的眼神仿佛没有焦距。
“陛下……”夏铭霖想劝陛下人死不能复生。
但李端锦打断了他的话,“拿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
田淑卉也不相信林攸宜会这么狠心就去了,于是将药端上,李端锦再次唇对唇喂药,很耐心地撬着林攸宜牙关。
李端锦心里重复祈祷“活过来、活过来“,当再次看到药又流了下来,李端锦怒道,“再去备药。”
夏铭霖二话没说,立即起身。
田淑卉递碗,李端锦喂药,足足一盏茶时间,田淑卉终于看见林攸宜吞咽了一下。
“陛下,喝了,喂下去了。”田淑卉喜极而泣。
夏铭霖赶紧把脉,激动道,“脉搏恢复了。”虽然很微弱,但总算是有脉搏了。
一屋子的人激动起来,许嬷嬷念着“阿弥陀佛保佑”,身边的宫人全部跟着念了起来。
李端锦越发卖力,喂完一碗,也只吞了一小口。但李端锦总算看到了希望,很快,夏铭霖端来第二碗。
第二碗,大多数全流在了床上,但林攸宜喝下了三分之一。
第三碗,林攸宜喝下了一半。
第四碗,林攸宜又吞了一半。
“再来!”李端锦喊。
“陛下,够了。”夏铭霖赶紧阻止,安多看着李端锦已经起泡的嘴,心疼得不得了,“皇后娘娘的用量已经足了,多了反而不好。”
“她会活过来吗?”李端锦这才发觉嘴唇痛的厉害,说话都不利索了。
夏铭霖还来不及回话,就挨了太后一巴掌。
“来人,把夏铭霖拖下去关进大牢。”太后发话,视线落在李端锦身上,“损伤龙体,罪不可赦。”
太后冰冷的声音如寒冰降临,将坤宁宫刚升起的希望彻底浇灭。
“母后!”李端锦一惊。
“将陛下请回宣政殿!!”太后根本不给李端锦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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