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秦之特异也!(求订阅)
赐氏?
扶苏的话一出,举殿满是惊疑。
他们一时甚至没有往这方面想,杜赫凝声道:“敢问殿下,你所说的赐氏是何等赏赐?”
“臣有些不明。”
扶苏笑了笑,平静道:“自古以来,胜利者当有胜利者的姿态,但大秦的将士又是如何?大秦一统天下后,他们跟随诏令远去北疆,南至岭南,还有的被迁移到了关东等等,几乎没有感受到作为胜利者的好处。”
“但又岂能如此?”
“商君很早就定下了一件事。”
“有功者显荣!”
“大秦将士立下了赫赫功业,却有几人获得了显荣?仅仅少数人的显荣,难道就能算作大秦将士的显荣?”
“我扶苏认为是不够的。”
“一统河山,这是一场天下的战争,甚至是自古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战争,他们作为战争的胜利者,难道就要这么长久沉寂?不能得到半点胜利者的荣光?”
“但真如少府之前所言,朝廷的财政终究有限。”
“就算想赏赐也实在无能为力。”
“田宅赏赐不了,钱粮同样无可奈何,但既然实际的赏赐给不了,何以不赏赐一些更厚重的?”
“赏赐士卒们氏!”
“以此来彰显自身荣光。”
“何况他们立的本就是千秋万代之功业。”
“赐氏最为合适。”
在扶苏的解释下,众朝臣已反应过来,但全都脸色齐齐一变。
就连李斯也不由色变。
扶苏的步子迈的太大,也太野了。
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
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自古以来,华夏子孙都以姓氏为家族延续的标志,
标示一个人的家族血缘关系的标志和符号。
姓氏最早起源于部落的名称或部落首领的名字。
姓氏分别是指姓和氏,
两者本有分别。
姓为大宗,氏为小宗。
只是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始皇便下令姓、氏合一。
通称姓,或兼称姓氏。
但这道政令并没有真的落实下去,贵族豪强依旧自行其是,也没有真的按秦律去做,朝廷也没有真去进行约束,而且这道政令本就是旨在打压贵族,也只能打压到贵族。
毕竟底层的民众根本无姓无氏。
又谈何姓氏合一?
秦之前甚至包括秦,姓与氏的作用都是不同的,人人都可有名,但只有贵族才有氏。
因为氏是用来分别贵贱的,即所谓‘氏所以别贵贱,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
而在贵族中,‘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因为姓是用来分别婚姻关系的,即‘姓所以别婚姻’。
若是真按扶苏所说执行下去,那关中岂非今后人人都能获得氏?那日后又如何区分贵贱?那岂不意味着天下原有的贵贱体系将崩解?
那何为贵,何又为贱?
姚贾直接反对道:“臣不敢苟同。”
“殿下之意或许是好的,但殿下也应当知晓,商君的有功者显荣,也明确说了,明尊卑、爵秩、等级,而过往姓氏便是最好的明尊卑之法。”
“贱者无氏。”
“就算是当年陛下下令姓氏合一。”
“也并未大肆封赏氏,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一定的合并。”
“而且殿下也当知晓,氏是部落、宗族的分支,是小宗(支系)的族号,子孙分支,后续都以氏来区别。他们的姓是不变的,而以分支的国、邑、地、官、谥、字、业等各自为氏以示区别。”
“在小宗(分支)的划分,有其基本原则,就是‘别子为祖,继别为宗’,‘子孙分出,以其祖为祖,自为小宗’。
“分支后繁衍后代,他就成了本支的祖,他的子孙分别为更小的宗,并且各自为氏以示区别。”
“所以姓氏是同一血缘下的宗族。”
“而今殿下意欲在天下广赐氏,岂不是让他们乱认祖宗?”
“这岂不致使天下大乱?”
“臣对殿下的建议实在不敢认同。”
“请殿下三思。”
他作为典客。
本就对这些的有些敏感。
因而也是直接出声反对。
此时,同样有其他大臣出列反对道:“殿下,自古以来,氏都是有实际意义的,基本都是立下了功业封赏到了一地,或者是当了什么官员,如此才能得到一个氏称,大秦将士的确战功赫赫,但这些战功是上百万秦军斩获的,非是一人。”
“就算荣显,也当以秦军之名,何以广赐黔首氏称?”
“氏乃身份象征,岂能这般草率?”
“臣实不敢赞成。”
“望殿下收回成命。”
“.”
殿内反对声如潮。
甚至就无一人赞成。
殿内朝臣都是有氏之人,过往虽对氏称并不在意,但那仅是因为其他人都有氏称,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氏称不在意。
这是贵贱之分。
岂能任其泛滥成灾?
对于朝臣的反应,扶苏自是想到了。
甚至当初嵇恒提到时,他同样面露骇然之色。
但俱往矣.
扶苏面色如常,饮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知道诸位大臣在担忧什么?但诸位大臣可还记得立国之初时,帝国君臣是如何说的?”
“华夏之积弊,非深彻盘整无以重生。”
“如何深彻盘整?”
“文明再造也,河山重整也。”
“今我大秦,受命于天,一统华夏,便要效法孝公商君,改制华夏文明,盘整华夏河山,如昔日再造大秦一般,再造华夏也。”
“姓氏重要。”
“但天下变化更迭久矣。”
“夏商周三代沿袭的旧制,难道大秦依旧要效法?”
“大秦因何而强?”
“便在于军功爵制,军功爵何以利害?”
“在于给了底层奋发向上的机会,让他们能通过斩获军功,获得田宅、爵位富贵,而且大秦自来都重视人才,如果大秦也像六国一般,看重门第,看重出身,诸位大臣可扪心自问,尔等又岂能跻身于庙堂之上?”
“大秦之天下就在于敢破旧立新。”
“敢做常人不敢为之事。”
“姓氏制度自古流传,来源悠久,但那终究是旧有的秩序,非是大秦的秩序,大秦的根本从来都是军功爵制,是法制,而真正对姓氏关心的,也从来不是诸位,甚至也不是秦人,而是被灭了国,正四处逃难,犹如丧家之犬的贵族。”
“姓氏制度的存在,便是对贵族的纵容。”
“过去大秦对六国贵族太过宽容,但换来的非是六国贵族的好感,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怨恨,如此,大秦何以要继续顾及六国贵族的颜面?”
“而且大秦本就容不下这些所谓的贵族跟豪强。”
“天下时势变了。”
“从今以后,顺秦者昌,逆秦者亡!”
“若是六国贵族还试图负隅顽抗,还坚持复辟,那就不要怪大秦心狠手辣,大秦定会彻底摧毁他们过去自以为傲的荣光,彻底摧毁其根基,让贵族成为历史烟云。”
“不过诸位大可放心。”
“大秦就算是赐氏,也多是赐六国贵族之氏,秦地及诸位大臣的氏,并不会轻易赐下。”
“大秦锐士当享受这份恩威!”
扶苏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举殿却陷入了幽谷般的寂静。
扶苏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但赐氏最终赐的是老秦人,也即是关中民众。
如此秦地岂非是人人有氏?
那他们的身份地位岂不暗暗降了一些?
这让他们心中岂能甘心?
“殿下。”有人再度出列,想要继续劝说。
只是扶苏直接挥袖打断了,扶苏沉声道:“诸位不必多言了,这是恩赏,是大秦锐士应得的,而且诸位难道不觉得前面的两个办法,实则对这些将士有些亏欠吗?”
“胜利者就当有胜利者的样子。”
“过去大秦是没有余力去处理,但现在既然有了办法,自当倾力落实,让大秦将士感受到作为胜利者的自豪跟荣耀。”
“或许你们认为我扶苏这些话有些离经叛道。”
“但在我扶苏看来。”
“大秦走的道理本就跟夏商周三代不同,自不用受束其中,正所谓大破大立,不破不立,有些东西既已经成为了阻碍天下太平的障碍,就理应去搬除掉。”
“这才是帝国君臣该做的。”
见状。
众人欲言又止。
已没有开口再去劝阻。
他们看的出来,扶苏早就下定了决心,根本不容置更。
但他们却很清楚,一旦这道政令下发,对天下的冲击会多大,然想到前面的两条政令,他们又全都沉默了,因为另外两条又何尝不是?
扶苏这入学、为吏、赐氏,句句没提贵族士人,但条条都在针对贵族士人。
几乎是从各个方面对六国贵族进行倾轧,只是对秦地的地方官吏及地方贵族豪强也同时冲击到了,他们已有些不敢想象,等这三道政令真的颁发下去时,对天下的轰动情况。
恐怕是盛况空前。
六国贵族的恐慌也会达到极致。
朝廷跟六国贵族的矛盾冲突也会达到极致。
甚至是不可调和。
他们此刻已开始担忧起来了。
他们隐隐感觉天下风雨涌动、暗潮汹涌。
天下的时局或许真要变了。
只是最终会走向何方,他们谁都不敢言喻。
也实在拿捏不定。
李斯此刻也没有发表看法。
他只是看着扶苏,心中喟然一叹。
文明再造,河山重整,天下太平,此等超迈古今的目光,此等博弈历史的襟怀,他过往只在始皇身上看到,而今却是被扶苏说了出来,只是想真的做到谈何容易?
而且扶苏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这三条政令下去对天下方方面面的震撼会有多大。
对士人、贵族、豪强的冲击会有多大,但凡底层出现一点问题,对大秦都将是致命的灾难,只是扶苏的建议出发点落得很准,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军队身上。
军心稳,天下安。
这便是大秦帝国目下的现状。
扶苏敏锐的抓住了这点,而且借助这一点,对天下进行了一次猛烈的试探,不仅在试探关中,还在试探关东,对底层对贵族对士人对豪强都在进行试探,他已有些不敢往后深想,扶苏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些什么?究竟又想达成什么?
甚至于.
这三条政令颁发后,会导致什么情况,他已预见不到了。
涉事太多太杂。
但此事又容不得犯太多错。
见殿内齐齐沉默,扶苏深吸口气,继续道:“此事既然是我扶苏提起,自会由扶苏去解决,我已向陛下申请开府,不过是开一个相应的事务府,用以处理这事落实。”
“只是这次的政令想执行相较困难很多。”
“因而恐还需丞相府相助。”
说着。
扶苏朝李斯冯去疾微微躬身。
李斯跟冯去疾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应道:“殿下但有需求,可尽管吩咐,我等定竭力而为。”
扶苏点点头。
他这次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
也没有再逗留。
只是对众大臣拱了拱手,便径直走出了大殿。
留下一群心神未定的朝臣。
良久。
杜赫走向李斯,凝声道:“李丞相,你前面为何不劝一劝?”
“殿下说的这三个办法,伱难道不觉得有些太过语出惊人了吗?这三道政令一旦颁发,对天下引起的动荡根本就不是我等能预料的,甚至都不是我等能解决的。”
“事关大秦安稳,丞相何以闭口?”
李斯目光深邃的看了杜赫一眼,摇头道:“殿下心意一定,岂是我等能改变的?”
“殿下是何等性格,你难道当真不知?”
“而且殿下说的也没错,大秦一些事情的确该到了解决之时,只是殿下步子迈的如此之大,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正如殿下说的,只要军队不出问题,大秦就乱不了。”
“再则。”
“此事由殿下亲力亲为。”
“殿下既敢夸这个海口,想必心中是有一定想法的,我等姑且可以先相信。”
杜赫目光一凝,担忧道:“但这事牵扯的人事之多之杂,仅仅想想,我都不禁感觉头皮发麻,殿下过去没有太多处理政事的经验,若是一旦没处理好,对大秦造成的负面影响也将无比恐怖。”
“我实在有些担心。”
李斯沉吟片刻,再度摇头道:“杜少府,你仕秦已有不少年限,但你似有些淡忘了,秦相较六国之特异也。”
“难?”
“秦何时怕过难?”
“秦国的历史从来都是穷则思变。”
“而且追求的是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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