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的射灯如同沉默的守卫，勾勒出山壁中的甬道。
冷风从山腹深处吹来，拂动阴暗处斑驳的苔花。
科技与原始风貌结合的走廊里安安静静。
光学隐藏模式开启之下，小剧院的大门如同没有经历过精细雕琢的山石，藏匿在两侧蜿蜒的山壁中，肉眼无法看出丝毫破绽。
忽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从某片山壁中传出。
那吼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愤懑，似在淋漓尽致的发泄着什么，蕴含着极为复杂与深沉的情绪，即使是特制的隔音门，这一刻也无法完全隔绝其动静。
吼叫在甬道中来回激荡，混合着风声，化作一团含糊的杂音。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
宽敞的甬道里，最终再次归于平静。
踏、踏、踏……
片刻后，“九尾狐”带着周震转过山壁，朝着小剧院入口所在的位置直截了当的走去。
望着四周似曾相识的环境，周震微微皱眉。
他现在要去接收“灰烬医生”的“数字雨”以及“数字能量”，但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积羽”的专属房间！
正当他满怀疑虑的时候，“九尾狐”却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后，当即说道：“进去吧，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按住门侧的感应区，系统检测权限符合，大门立刻打开。
门内一片幽深的黑暗，看不到舞台，看不到幕布，看不到灯光，甚至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也看不到一点观众席的痕迹。
这一幕，跟周震上次过来找“积羽”的时候，完全不同。
那黑暗仿佛是实质的幕布，几乎是擦着门后垂落在地，遮挡了一切视野。
只看一眼，周震顿时脸色严肃，是“数字森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积羽”的房间，现在已经成了一座“数字森林”！
不过，通过【能量观测】，周震可以非常清楚的看出，这座“数字森林”的能量不高，明显只是一座新生的“数字森林”，这样的强度，不可能是“灰烬医生”留下的“数字森林”！
想到这里，周震看了眼身侧的“九尾狐”，见对方神情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便维持着自己的“数字形态”，直接朝里面走了进去。
周震刚刚跨进门内，“九尾狐”立马也跟了上去。
吱嘎！
身后，沉重的特制隔音门立刻关上。
光学隐藏模式自动开启，山壁恢复成一片原始的风貌。
就在这里恢复如常后，转弯的地方，又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
“拾光”仍旧戴着面具，穿着驼色大衣，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快步行走着。
皮靴敲打地面的脆响又快又急，如同一场迅猛的大雨。
在她身后，跟着五道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
这五道身影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肤色黧黑，衣着普通；在他身后，则是容貌秀丽的年轻女性，看气质仿佛是城市白领；第三人是一名很年轻的男性，目测只有20出头；第四人年纪更小，似乎还是一个高中女生；第五人则是三十来岁的男性，他的左手隐藏在加长的袖子里，没有露出丝毫皮肤。
在他们的胸口，都别着“灰烬秩序”的徽记，徽记中间，镂刻着他们的名字，依次是李大强、许蕴、娄哲、康蕊蕊以及赵勇晖。
这正是之前，周震做“方程融合手术”的时候，“灰烬秩序”安排的五名实验体！
“拾光”来到小剧院门口站住，指着五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李大强，说道：“你守在这里。”
“在首领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李大强显然被篡改过记忆，听到“拾光”的命令之后，没有半点迟疑，非常恭敬的点头：“是！”
“拾光”微微颔首，立刻带着剩下的四人离开。
一行人的身影刚刚从甬道中消失，李大强身上的能量，立时开始节节攀升！
宽敞的甬道中，仿佛猛地起了一股暴风，他浑身肌肉高高隆起，将原本还算宽松的衣物彻底撑爆。
裂帛声里，李大强脸上渐渐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最后不得不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拼尽全力忍受自己的头痛。
剧烈的痛楚之中，他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类似于水银的质地，浮现在他的躯壳上，他的体型也在快速膨胀，一点点朝着一滩悬浮半空的类水银轮廓发展……
与此同时，周围环境跟着动荡起来，仿佛倒影在水中的景象。
光学隐藏下的门户，眨眼间消失无踪，肉眼看到的山壁，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山壁。
小剧院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
彤福市，郊区，荒山山腰。
怪石遍布的地面上，蓦然出现一个洞口。
“拾光”从洞中快速出现，此刻，她身后已经只剩下一道身影，正是许蕴。
康蕊蕊、娄哲、赵勇晖三人，都跟李大强一样，被安排在基地里，负责守住各个关卡。
这個时候，“拾光”回头最后看了眼这座耗费了组织无数人力物力心力、承载了偌大希望与期盼的基地，转向许蕴，语声冰冷的吩咐：“去滨海市！”
※※※
踏、踏、踏……
脚步声在昏暗的街道上行走着，此刻似乎夜色已深，两侧的店铺都已经打烊，路灯照出孤寂而幽暗的夜色。
参差的居民楼，在一片片花坛的簇拥下，静静矗立。
一道纯粹由数字构筑的身影，缓步穿梭过林荫道，茂盛的枝叶在头顶交错如乌云，将原本还算明亮的路灯，反复过滤成稀薄的光影。
晦暗之中，灰色西装长裤几乎隐没在夜间，发黄的白衬衫折射绿荫外的光线，格外苍白，仿佛幽灵般悬浮半空。
保持着“数字形态”，周震快速观察着周围。
这里已经不是“积羽”的房间，而是一个类似于居民小区的地方，附近的大楼绝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熄灭了灯火，似乎陷入梦乡，只有零星的窗户亮着。
他正在思索这是什么地方，以及自己要做什么，一道曼妙的身影，从他后方的幽暗中走了出来，正是“九尾狐”。
“九尾狐”拿出口袋里的小纸条，看了一眼，立刻说道：“跟我走，去找‘积羽’。”
说着，她立刻转身，朝着某幢居民楼快步走去。
周震当即跟上，同时语速飞快的问道：“‘积羽’也是实验体？”
“这座‘数字森林’，是‘积羽’释放出来的？”
“九尾狐”一边前进，一边微微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积羽’不是实验体，而是携带体！”
携带体？？
周震顿时一阵诧异，当即又问：“他携带的是哪座‘数字森林’的‘方程’？这跟我们去接收‘医生’的‘数字雨’，有什么关系？”
“九尾狐”听着，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小纸条，这一次，她看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然后回道：“组织有很多独门技术。”
“比如说，你之前掌握的‘方程分离手术’，还有‘方程融合手术’……”
“这两门手术研发成功之后，‘医生’就开始对‘数字森林’做实验。”
“在‘医生’的构想中，关于‘数字森林’的手术，是把一座‘数字森林’里的部分‘方程’，分离出来，融合到人类的‘方程式’里。”
“也就是说，人工制造出‘数字森林’的携带体。”
“真正实验体的手术，非常困难，失败率很高。”
“但携带体的手术，却极为顺利。”
“‘医生’从很久以前，就把自己‘数字森林’里的‘方程’，赋予给了这样的携带体。”
“‘积羽’，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他之外，组织还有很多一样的携带体，分部在各个城市。”
听到这里，周震顿时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积羽”已经死了！
跟正常的实验体不同，像他这样的实验体，可以通过“数字域”、通过“数字形态”、通过情绪失控等方法，主动展开体内的“数字森林”。
就算是之前滨海市中心医院的季鸣涛，只是“黄昏审判”的一个半成品实验体，也能主动用出“数字森林”，只不过，对方收不回去而已。
而携带体……
携带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形成“数字森林”。
那就是宿主死亡！
相比他这样的实验体，携带体更像一种不可控的、一次性炸弹！
正想着，“九尾狐”又接着解释道：“根据组织的研究，‘数字森林’，是‘数字雨’搭建出来的世界。”
“如果把这座‘数字森林’的部分‘方程’，分割出来，转移道另一个地方，形成一座新的‘数字森林’。”
“那么，在三维世界里，这座‘数字森林’，看上去是被分成了两个部分，成为了两座‘数字森林’。”
“但在一维世界里，这两座‘数字森林’，其实还是一个整体！”
“‘数字雨’是一维生命体！”
“所以，不管这座‘数字森林’被分割成多少份，对于‘数字雨’来说，‘数字森林’从始至终，都跟原来一样！”
听到这里，周震瞬间明白了“九尾狐”的意思……
拥有“数字雨”的“数字森林”，不管被携带体带了多少“方程”出去、形成了多少座新的“数字森林”，里面的“数字雨”，都可以在所有这些新的“数字森林”里，自由的穿行！
他顿时想到，自己之前带着陶南歌，在碧城蔷薇园156幢别墅的“数字森林”里，扮演第二滴“数字雨”的时候，第二滴“数字雨”直接从那座“数字森林”里找了过来……
在三维世界里，滨海市郊区那所学校的“数字森林”，跟碧城蔷薇园156幢别墅的“数字森林”，是分开的；但是在一维世界里，对于“数字雨”来说，这两座“数字森林”，其实是连在一起的！
想着想着，周震深吸口气，立刻开口说道：“‘积羽’是携带体，他携带的‘方程’，来自‘灰烬医生’身上的‘数字森林’。”
“也就是说，‘灰烬医生’身上的‘数字雨’，可以进入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数字森林’？”
“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去‘灰烬医生’的‘数字森林’。”
“只要在‘积羽’的这座‘数字森林’里，把‘灰烬医生’的‘数字雨’引过来就行？”
“九尾狐”闻言，又看了眼小纸条，顿时点了点头，说道：“地方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居民楼，搭乘电梯，来到13楼。
滴呜……滴呜……滴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从电梯厅的窗户看去，窗外一辆辆蓝绿涂装、打着治安署标记的飞车正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哐啷！
眨眼的功夫，电梯厅的窗户被破开，飞车掠过窗口的瞬间，两名穿着制服的治安员率先打破玻璃，跳进电梯厅。
紧接着，更多全副武装的治安员进入电梯厅。
警笛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飞车，将这间电梯间里唯一的人家，1304室团团围住。
很快，为首的治安员抡起专用破门锤，对准1304的大门，狠狠砸去。
望着这一幕，周震正有些疑惑，“九尾狐”立刻吹出一口气。
一股浓郁的花香，轰然逸散。
花香快速布满整个电梯厅，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外界传播。
所有闻到花香的治安员，全部都跟被割倒的水稻一样倒下。
周震顿时明白，这是“九尾狐”的“数字域”，他是“第七阶梯”，闻到一点没什么。
但那些治安员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挡得住。
毕竟，这只是一座刚刚成形的“数字森林”。
紧接着，“九尾狐”跨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治安员，朝着1304室门口走去。
周震急忙跟上。
两人几步就到了门口，“九尾狐”没有打开面前的大门，而是转过头来，望向周震，说道：“里面就是‘积羽’。”
“接下来，你一个人进去。”
“保持【隐性窃听】状态，我会在外面给出指令。”
“记住，进入房间后的所有行动，一定要一模一样的按照我说的去做！”
闻言，周震看了眼“九尾狐”，重点是确定对方再次将小纸条从口袋里取出来，就拿在手上，而且对方的目光，也一直盯着纸条，这才点了点头：“好！”
说着，他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间装修陈旧的屋子，客厅的色彩搭配显得俗气而混乱，绝大部分家具，此刻都已经打翻在地。
凌乱的地板上，血水正在淅沥着纵横流淌。
一对中年夫妻倒毙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布满利器的创口。
在尸体不远处，跪坐着一名十几岁的男孩，看面容轮廓，正是“积羽”！
此刻，“积羽”手中仍旧抓着一把尖刀，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似乎没有任何挣扎的念头。
周震自然而然的用出了“数字域”，【隐性窃听】。
与此同时，他举步朝“积羽”走去。
快走到“积羽”身前的时候，耳畔顿时响起“九尾狐”的声音：“停下！”
周震立马站住脚。
屋子里此刻异常的安静，听不到半点杂音，甚至连邻居家都在这瞬间鸦雀无声，里里外外，寂静如死，只有浓郁的血腥气，自顾自翻腾。
好一阵之后，“积羽”睁开眼，立刻看到了周震，短暂失神之后，他嗓音沙哑的问道：“我错了吗？”
下一刻，周震耳畔就响起了“九尾狐”的话语，他当即使用【超频干扰】，发出一段“呲呲呲”的电流杂音，然后非常果断的回道：“在‘数字’世界，只要你还活着，就说明，你的‘方程式’没有错！”
“你的父母死了，说明他们的‘方程式’，肯定是存在问题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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