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深被送进急救室,将近两小时才被送出来,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鼻子上带着氧气罩,手指上夹着检测血氧的夹子。
说真的,赵钱虽然一直知道厉景深身体很不好,但没想到他身体情况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连心脏都出了问题。
主治医生出来拿着一沓资料让家属签字。
“家属不在,我是他的助理,可以代签吗?”
医生整理了一下起雾的眼镜,说道:“他身体情况这么严重,家属不在?”
赵钱也不好说厉景深的家庭情况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主治医生脸色有些凝重,这让赵钱有些怕了。
“这病例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我先跟你详细说说他的情况,等他醒过来让他签字盖手印。”
医生调出电脑,一边往里面输患者信息,最后弹出满屏的ct图。
医生把页面划到肺部那几张,然后从面前的一沓单子里翻出中间一张递给赵钱。
赵钱发怔的接过,看着病例单几个大字呼吸一滞。
“医生,这会不会是误诊?”
医生摇头,脸色同样带着沉重:“你要是不信,可以等他醒过来再复检,你老板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是什么情况,你也不要太伤心,现在医学发达,癌症研究在两年前就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虽然不能完全康复,但只要做化疗耐心在医院接受治疗,保持心情舒畅,准时做复检,也是能够活个十年八年的。”
“如果他不治能活多久呢?”赵钱哆嗦着问。
医生摇头:“上一个没治病的没能熬过三年。”
赵钱攥着病例单看了好几眼,紧盯着那上面几个大字。
——疑肺癌中晚期。
其实赵钱知道得了癌症能活多久,当初沈知初还按时吃药过一段时间却还是没能撑过三年。
厉景深怎么会得肺癌呢?
赵钱这几年一直担心他身体出情况,每天准点给他点外卖督促他吃,他连他会得“胃癌”都考虑进去了,可独独忘了他会生其他病,比如肺癌。
厉景深会得肺癌,想了想,并不意外,沈知初死后他喝酒熏烟,那烟灰缸里的烟就没见空过。
医生临时接到了一个病患的电话。
“我这边临时有个病人要过来,你看你要不先去病房看着你老板,等他醒了,你叫我。”
赵钱僵硬地点了点头,拿着病例去了病房,回过神来,浑身发凉。
他走到床边,看着厉景深的消瘦惨白的脸,只想到一句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本以为沈知初那句“活到老死”已经够折腾人了,没想到更折磨人的还在后面。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可他却得了肺癌。
就算能治好,也顶多十年,厉景深33岁,十年后43岁,注定不能和沈知初白头偕老。
三十而立之年,于男人来说这个年龄是鼎盛时期,没有了二十多岁的青涩,还未完全沾染四十岁的世故,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一道风景,可这却成为厉景深最大的一道坎,可能跨不过去的坎。
赵钱有些心塞,有些可惜,遗憾,厉景深怎么就得这个病了?
赵钱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想看,却不知道看什么,只是茫然盯着手机上的日期,然后又抬头看着挂在头上的药水。
厉老爷子一年前死了,主要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陆霆川一半给了厉景深。
这些年俩兄弟斗的你死我活,厉景深有着铁血手腕,居然从各个股东嘴里硬生生撬出来百分之40的股份在手里。
可……要是这些人,知道厉景深得了肺癌,情况……
还有……
赵钱想到医生问的那句“病患家属”
厉景深真要个意外,谁会来签字,那些人不都巴不得他死吗?
赵钱忽然觉得有些压抑,他出去透透气,却忘记了这一层楼都是重症病患,气息压抑像是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要压下来一般。
时不时从一个房间里传来哭声骂声,医院生老病死,悲喜是常态,赵钱靠在楼梯口坐了许久。
他包里也放着烟,想到厉景深得的病立卡把烟揉碎扔进了垃圾桶。
赵钱在外面只坐了五分钟就回去,他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好,到了中午就点了份外卖,刚吃完厉景深就醒了。
一醒来就咳,他身上盖着医院加厚的被子,房间里还开着空调,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有的只是刺骨的寒冷,来自心底的寒冷。
每咳嗽一下,胸口就忽然紧缩着,喉咙里又痒又疼,一股咸涩的苦味在口腔里弥漫。
赵钱赶紧把医生给他的药喂给厉景深吃,又多喝了几口水后,那强烈的咳嗽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厉景深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过了半晌,他缓过劲儿来不顾手臂上还输着液就要起来。
赵钱赶紧摁住他的肩膀拦住他:“厉总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出院,出院求沈知初。”
赵钱心里一堵,哑着嗓子道:“你现在还不能出院……药还没输完。”
厉景深看着还有一大半的药水,右手一动,直接拽着输液管拔了,动作快到让赵钱反应不过来。
“不输也不会死人,我现在就要出院。”
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不会死人”何其讽刺,赵钱看着厉景深眼眶猩红,嘴唇嚅动:“会死的,厉总你会死的。”
厉景深身子一僵,他胸口处还闷闷的痛,他紧按住,抬眸瞳孔幽深地看着赵钱紧张担忧极其复杂的脸色。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感,他直觉赵钱有很大的事没跟他说。
什么叫,他会死的?
这句话,这三年赵钱没少在他耳边唠叨,让他保重身体不然会死。
他从未当回事儿过,因为他本就活的生不如死,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快点死去。
可这时听到赵钱说的这句话他愣住了,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脖颈处瞬间爬满整个脊背。
“什么意思?”
赵钱不敢面对厉景深质问的语气,眼神闪躲,半晌后他松开厉景深打开抽屉从里拿出那份病例,他小心放到被子上。
这样的病例厉景深见过不少,不过大多都是沈知初的,他自己的很少。
厉景深拿着病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看的身体发麻,胸口处像是被钢丝线缠绕勒紧了一般。
等他从病例中反应过来时,一地水落到病例上,厉景深伸手擦了擦,紧接着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压制住的咳嗽又升了起来,厉景深捂住嘴,这次血没能控制住的从嘴里溢了出来。
他呆滞的摊着手心看着上面黏糊糊的血,他得了肺癌,他活不长了。
口中腥咸,胸口处突突的疼,人在不可置信面临崩溃的时候,身体会自动触发保护功能,像是蜗牛钻进硬壳里,对外界一无所知,他只能感觉到他的胸口很疼,更准确的来说是肺部。
赵钱急的按铃,抽出湿纸巾给厉景深擦嘴角和手上的血,蓝色被褥上血迹斑斑,干了后成紫黑色。
厉景深急促的呼吸着,病态的样子看着十分的可怜,很快医护人员就赶来了。
厉景深痛苦的闭上眼睛,整个人靠在床上,他仍是抚住胸口,那里像是被气灌的撑了起来,又像是一把刀往里面扎着,越来越疼,疼到他的脸都扭曲了。
原来这就是得癌症的感觉,他好像真的把沈知初受过的疼都尝了。
他想起,在几个小时前,沈知初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厉景深你要我接受你的道歉,除非你跟我一样痛苦,比如死一次,你敢吗?”
如果是在两天前,他不知道沈知初回来了,他一定愿意去死,可现在他不敢了。
不敢死了。
在沈知初回来后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了。
老天不会让人事事如愿,原来做错的事不是谁都能弥补的回来,人死能重生,破镜却不能重圆,也不是谁都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这样的好机会。
厉景深咬紧牙关又是咳嗽了一声,这次牙齿都染红了,男人平日里骄傲张扬的神色已经不在,俊美的脸上满是矜凉的痛处。
他眼眶发酸,堵住了血却堵不住泪,眼泪越流越凶,湿了鬓发也湿了下面的枕头,他疼的歇斯揭底。
他转眸,视线从天花板移动到了窗户外面,雾蒙蒙的天气就像烟雾,厉景深在这个瞬间蓦地想起好多年前他和沈知初还在一起的时候。
沈知初不喜欢烟味,讨厌吸烟,可他偏偏总爱在她跟前抽烟。
他们结婚那四年,沈知初少有发脾气,更没有对他发过脾气,可有次看见他桌上满烟灰缸的烟蒂后,义正严词让他不准再吸烟。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冲他发怒。
厉景深这辈子最厌烦有人管他,他爸妈都没管过他,沈知初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他当时气急了,随手抄起手边的烟灰缸朝沈知初砸去,砸到她的手臂。
水晶制品的烟灰缸重量不容小觑,当时沈知初捂住手臂,一脸受伤的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明明手那么痛,去还犟着性子跟他说:“吸烟对身体不好,我不想你有事……”
沈知初从一开始就不是讨厌烟味,不想他吸烟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身体健康,无灾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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