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爸你怎么又忘记了?我是你的女儿白慕初,这是我哥,你儿子沈归白。”这样的话年宝每天至少解释三次。
只有说出他俩的名字,白邱璟才会有反应记得他们。
年宝拿出手机找到相册点开全家福拿给白邱璟看:“爸,你看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全家福。”
白邱璟看着照片,眼神定格在上面的沈知初,他张了张嘴无意识的喊出一声:“初初。”
他的记忆时好时坏,经过年宝这一提醒便有了印象。
年宝看时间还早,想让白邱璟再回房间多睡会儿。
白邱璟不愿意,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浑浑噩噩的头脑一到晚上就变得特别清醒,想到六十七的沈知初死了,留下他一个人,白邱璟心里就疼的彻夜难眠。
他怀里抱着沈知初的照片,仔细抚摸她的脸庞,沈知初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经常做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已经习惯了几十年了,看也看了几十年,可每次都看不够。
怎么能忍住不想啊,那个相爱了四十年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除夕那天,电视里放着联欢晚会,只听声音没人看。
天还没黑,白邱璟就挨个把家里的灯一间间给亮上,今晚是吃汤圆,寓意团圆美满。
白邱璟站在楼上眺望远方的灯火,年宝端上来一碗汤圆,放在桌子上提醒白邱璟吃。
白邱璟尝了一口汤不够甜,这样的味道实在不和沈知初的口味,他走到床头打开抽屉抓出一把糖一颗一颗的撕开糖纸,把糖放进碗里融化。
尝了一下味,甜了,他下意识的把碗端起来说道:“初初,汤圆甜了,你尝尝……”
他扭过身,才想起来,喜欢甜的沈知初早在半个月前就去世了。
白邱璟僵硬的把碗放下,垂眸看着汤里圆滚滚的几个汤圆,他笑了笑,笑的眼泪都掉了出来,落进汤碗里泛起若隐若现的涟漪,好好的一碗又“苦”了。
今年除夕无疑是过的最冷清的一次,没有半点红色,就连天上的烟火都黯然失色,唯有房里灯火通明,光芒通向远方。
初初,给你留着灯,我知道你怕黑,看着光要记得回家哦。
……
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的白邱璟,总喜欢到处跑,一跑出去就找不回来,累的兄妹俩,家里的佣人到处找他。
时而他跑去孤儿院,时而坐在河边,时而又逛到游乐场……他走过了沈知初经常走过的地方,寻找她一丝丝足迹。
今天本来是去医院复查的,半路上白邱璟又跑了,别看他记性不太好,脑子聪明着,在“跑路”这方面,抓住机会反应就快。
一不留神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白邱璟去哪儿了?
他去了墓园走到了沈知初墓前,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挨着墓碑坐在地上。
沈知初喜欢笑,遗照是她自己要求拍的,照片也是她亲自挑选的。
黑白照片上的沈知初笑的一脸甜蜜,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是柔和。
日出西落,星河浪漫,他这一生所见的风景都不及她这眉眼一笑,有幸陪她从一始终,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初初我来看你了,今天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糖葫芦。”
他把外面那层透明保鲜膜给撕开,他吃一颗,留一颗放在地上用干净的卫生纸垫着,一共八颗糖葫芦,他一共吃了四颗,很甜也很酸,吃到胃痛,酸到牙齿掉了。
字面意思,牙齿是真的掉了,白邱璟把牙齿吐出来,看着手心里沾着糖霜的牙,笑了笑说道:“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老到牙齿都掉了,头发也白了……”
就在沈知初死后没两天,他的头发就全白了。
吃完糖葫芦,白邱璟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糖,这些口味全是沈知初生前最爱吃的。
二月天,天气正冷,白邱璟靠着墓碑无声地流着眼泪,脸上的皱纹隐带寂寞。
他真的累了,太累了……身体都累到失去知觉了。
白邱璟眼睛半眯着,模模糊糊看着前边嘴里念着:“初初,你可得慢点走,等等我……”
他从小被抱错带到了厉家成为保镖的孩子,干着下人的活,他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保护厉景深,危险时候可以代替他死,那些年他活的自卑,直到九岁那年在游乐园里捡到一个小哭包把她背回了家,从此黑暗的人生里多了一束光让他为自己而活。
十岁,厉家大乱,他换上厉景深的衣服引开绑匪,最后摔下悬崖磕坏了脑子,成了十五年的傻子白秋。
二十五岁他中枪,倒在沈知初面前,再度失去所有记忆,这次成了白邱璟。
三十二岁,他在飞机里遇到沈知初,又爱上了她。
三十五岁,沈知初嫁给他为妻,同年沈知初有孕。
三十六岁,他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
六十九岁,他痛失一生挚爱。
今年就要七十岁了,失去沈知初的两个月,他终于受不了寂寞要去找她了。
白邱璟闭上眼睛的瞬间,他似乎看到面前有一扇门开了,沈知初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冲他伸出手:“大哥哥,白秋,邱璟,白老头,说好的……下辈子也要一起。”
白邱璟手里紧紧攥着糖,眺望沈知初方向,轻轻勾起唇角。
真好啊,他和沈知初还约定了下辈子。
……
白邱璟喜欢到处跑,兄妹俩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所以早在他身上安置了定位器,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次白邱璟“逃跑”兄妹俩早就看到了手机定位提醒,年宝本来想拦截他的,但被哥哥给阻止了。
父亲不是乱跑,他只是去墓园看母亲去了。
思念过度,他想她了。
担心他遇到危险,兄妹俩偷偷跟在他身后,只是不远不近地盯着他,没走近去打扰。
他们看到父亲在路边上掏钱买了一串糖葫芦进了墓园,看他靠着墓碑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糖葫芦,最后握着吃剩的竹签,然后又看到他从兜里拿出一把糖放到母亲的墓碑前,最后看着他抱着石碑脸贴着母亲的照片安安静静睡着了。
七旬老人手里一直攥着一颗糖,天气暖和,那颗糖逐渐在他手心里融化。
生命在遗忘,可爱却日久弥坚,至死不渝。
——(白初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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