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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马库拉格游记(1)

        佩图拉博、罗格·多恩与安格隆三名原体,和执政官康诺·基里曼在参事厅外花园迷宫般的走道中散步时,没人知道莫尔斯到底在哪,但佩图拉博敢说他一定就在附近。

        也许是一墙之隔的另一条通道里,也许在修建整齐的灌木中用他无形的身躯穿梭。不管他身在何处,他的声音时不时地经由灵能开始在他耳畔左右飘摇,无效地考验着基因原体心分二用的能力。

        +他和你们倒是不一样。+莫尔斯说,此时罗伯特·基里曼刚从浓密的灌木墙后迈出一步,将固定在他头上碧绿桂冠枝叶的一角,和头顶的那一小片金发露在灌木的深褐树枝之外。

        等到这与佩图拉博一样高的巨人完全地出现在他眼前后,铁之主立刻猜测出莫尔斯模糊的描述究竟指向怎样的特征——年轻。

        罗伯特·基里曼比他们三人都要年轻,那张未经苦楚的干净脸庞上充满着一种天真的自信,而举手投足之间又处处表现出一丁点儿初见生人的拘谨。一件钴蓝色的当地礼服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像裹在香草和花束外的彩绸缎,将基因原体与生俱来的异类特征转变为可供凡人瞻仰的超凡美感。

        佩图拉博注意到执政官康诺的眼睛里立刻出现一抹快速闪过的自豪,这让罗伯特·基里曼的这一特征具备了明确的来由。

        +他比我们年轻。+佩图拉博说,听着康诺和尤顿介绍他们的儿子。

        +当然,你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吗?+莫尔斯回答,声音在灵能频道中准确地传达,+我还记得你和他同龄时,几乎坐着度过了伱的整场命名仪式,因为你没法在保持优雅的同时推开你沉重的钢铁椅子。+

        +有这回事?+佩图拉博面不改色,+你记错了。+

        +我虽然年事已高,记忆模糊,但有些趣事就像刚刚发生于昨日,令人十足难忘。+

        莫尔斯说着,切断了灵能链接,靠着灌木围观基因原体们的初见。

        一个金发的领袖似乎和他所处的文化圈相容程度不高,所幸莫尔斯一贯自认自身并非什么顽固不化的原教旨主义者,唯有实在看不下去——马库拉格花园里为什么种了一片棕榈树——之时,才会情不自禁地表达几句反对的言语。

        在知晓他将来需要接手数万名从天而降的“儿子”后,罗伯特倒是很快地从惊讶中恢复,想来是顺利度过了初次听见帝皇建立的这套掺入过多情感因素的军事体系时产生的心灵冲击,将星际战士的军队特性提到了一系列定位形容词的最前列。

        或许在他看来,把军团的将领称作“父亲”,兴许只是一种对将军一词的平替,至于真正以父子之情相对……这对一个十余岁的基因原体而言,还是过于难以想象。

        和佩图拉博更多地闲谈几句后,罗伯特明亮的蓝眼中闪烁出更具神采的光芒,他的养父母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谈话的空间留给同辈的孩子们。

        莫尔斯跟随将原本不算狭窄的花园道路挤得满满当当的原体们走了一段路,听三名兄长和罗伯特·基里曼介绍帝皇与他的天鹰旗帜。

        这些介绍者中,最富有感情的,反而是被罗伯特的贵族气质晃得手指都向内一勾的安格隆。佩图拉博配合着解答基里曼的问题,罗格·多恩则基于自知之明保持适度沉默。不论如何,这些重逢的兄弟们关系可称融洽。

        工匠听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不再关注这清风朗日树影婆娑的、种了不少棕榈树的迷宫花园里兄弟交谈的场景。

        他在靠近参事厅的一条长凳上找到了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值得一提的是,虽在实际上承担了基因原体的父亲与母亲之职责,又在马库拉格的政治漩涡中齐心多年,二人却并非夫妻。

        莫尔斯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场方式。他在花园两人视觉的盲区现出实体,而后步行至两人对面的长凳处,揽了一下黑袍,舒然落座。

        “佩图拉博与你们提过我,”工匠说,“我是莫尔斯,佩图拉博的导师。很高兴与你们结识。”

        两位马库拉格人从容地和他介绍了自己,假装莫尔斯不是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

        “为何不来参与今晚的家庭聚会,莫尔斯先生?”尤顿问。“你的孩子期待着你。”

        “你不是第一个认为我与他是父子的人。”莫尔斯说,“但相信我,我不接受的原因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一点。”

        他略微向前倾身,观察着眼前的执政官和内务总管,同时毫不顾忌地暗中倾听了他们的心音。两个马库拉格人正在评判他,同时从马库拉格人对陌生星球访客的角度,从当地人对所谓“人类帝皇”之使者的方面,和原体养育者对另一个担任同等职责之人的层次。令莫尔斯惊讶的是,他收获的三重评价都还不错。

        “你们是出色的教育家。”莫尔斯说,“迄今为止,我首次见到一个还拥有着如此与人类接近的性格的基因原体。”

        康诺微笑着说:“我们能看出,他的兄弟们也是这样。”

        “哦,还是不一样的。”莫尔斯耸肩,他没兴趣笑得像个外交官。“被三个基因原体围住时,你其实在害怕,康诺执政官。这是人类的天性给你的警告。他们强壮,高大,思维超凡,完美无缺,是你们所在物种更高层级的先驱。是的,他们具有和人类接近的人格,但你们都知道那不一样。”

        他放松上身,重心后移,重新坐好:“这就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在那些罗伯特·基里曼还与人类大不相同的时间里,你们是怎么做到去爱他,并且用的是父母对孩子的爱。”

        康诺有些沉默。在元老院之外的地方,他并没有马库拉格民众以为的那样健谈。

        “你也是一名养育者,先生。”尤顿提醒。

        莫尔斯叹了口气。“这还是不一样。考虑到一个词语在过度的解构和滥用后,语言将失去其存在的根基,在有些时候我对一些词汇的原始定义还是有所执着,比如人类,而我恰巧又对人类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执着……好吧,我只是来闲谈的。”

        他真正的问题在喉咙口盘旋了数次,最后还是相对直接地被问出了口。

        “我想你们有能力选择其他的教育方式。”他说,“但你们让一个基因工程的造物蒙上了一张画着人脸的面具。为何要强化这种错位?”

        <div  class="contentadv">        尤顿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即使她并非有意,倘若对面不是莫尔斯,一定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强大压力。她立足于马库拉格,依靠的是能力带来的权力。这种特性深刻地改变并塑造着她。

        “他是我们的孩子,先生。不要这样称呼他。”尤顿说,略带警告。

        “我想我需要强调,我口中的‘造物’不带贬义。出于职业原因,我甚至更喜欢人造之物胜过天然。”莫尔斯摊开左边手掌,“看来我们在这个话题上的分歧太多。”

        “我们是人类,我们也未曾学习以别的物种的方式养育子嗣。”康诺温声加入对话。

        “好吧,好吧。”莫尔斯放弃了同这两位父亲和母亲较劲。

        除非辩论对象能引起他额外的关注度,他往往不喜欢和人在某个话题上开启一场深度的争辩——那意味着精挑细选的语言,无形刀剑的交锋和毫无意义的胜利或失败,毕竟他根本不会因为口头的思维交换去改变自己。

        “我也不希望明天见到罗伯特·基里曼在门口请我们即刻离开马库拉格,这样我会立刻收到来自帝皇的谴责。他最好下次换个会做外交的人来收集他的孩子。”莫尔斯说,“对了,我猜还没有人和你们详谈过人类帝国和帝皇是什么情况?”

        康诺点头。“我们愿意听你说明。”

        莫尔斯摊开的手上落下两本印刷好的金封面手册:“对于久经沙场的政治家,你们能提出的问题一直到晚宴前我们都商讨不完。好在我先前编写一本异形圣典的闲暇之余,已开始着手另写人类帝国黑皮书。你们可以将它当做我的发言稿直接阅读。”

        ——

        “……这条路以萨利姆城命名,”罗伯特·基里曼的手在空中挥动,披身的钴蓝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滚滚地扇动,在日光下变得透亮。“那座城曾经在马库拉格星球的中部,以优质的果酒闻名。据说那座城市由上千座小型的岛屿组成,阳光充足,气候常年维持在人体适宜的水准,人们小范围地群居,且从未卷入争端,直到小岛逐渐下沉,当地居民被迫撤离至邻近陆地。”

        “在奥林匹亚,以酿酒闻名的国度是阿克斯。”佩图拉博说,“我只去过那里一次。阿克斯人多饮烈酒,民风颇为强悍,如今在行星僭主卡丽丰的治理下,治安水平暂居星球首位。”

        安格隆转头看着中间的基里曼:“努凯里亚正在种植土豆。也许他们会以之酿酒。”

        罗格·多恩在后面闷声跟着行走,手搭在腰间的金颅骨上几次想要取下。然而,思及因威特的酒水口味着实不如佩图拉博曾与他分享的奥林匹亚葡萄酒,他认为还是等到稍后几人聊到特色高糖高油食品时再加入谈话,是一个较好的选择。

        “你们的舰船上带酒了吗?”基里曼兴致勃勃,“晚宴上我们可以相互分享。虽然萨利姆已经沉没,但马库拉格依然有其他的城市善酿佳饮。”

        “尚有两瓶未曾开封,但此时去取已经过晚。”佩图拉博说,“在等待你的军队到来的一月时间之内,我们大可另寻机会共享。”

        基里曼只能点头。在首次和兄弟相见的晚宴上,任何能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方法都值得采纳,这将对未来的双方和睦相处产生长久而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细节从他心里无声地滑过。

        当他每秒能进行无数次思考的大脑意识到他这刹那间的刻意后,基里曼短暂地恼火了一瞬间。他不希望这些马库拉格议员和贵族们内部的无形规则,污染他和他血脉相连的兄弟之间的真诚对话。

        “好吧。我们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做好迎接星际战士的准备,优先完善补给体系。”基里曼放下手,从他右边和他所穿长袍形制大差不差的佩图拉博身上移开视线,对安格隆的那身结合棕皮甲与红色布料的服装有些好奇。

        他的记忆告诉他,这身服装如今马库拉格只有两处会出现:一是戏剧演员的化妆间,二是角斗场的博物馆。

        “就在我们所处的这座城市中,我们拥有马库拉格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历史博物馆。”基里曼说,“数千年来,我们收集种种旧夜历史的残片,并记录我们自己创造的历史。比如数十年前,我们禁用了马库拉格的最后一座角斗场,这种文化中落后和野蛮的成分会干扰到如今马库拉格文化发展的健康和活性,如今它只在博物馆中,作为历史给予我们的警示和劝诫而留存。”

        安格隆沉默地听着。

        说到这里,他又提起精神:“我的父亲康诺正在推动一项针对元老院议事制度,乃至整个马库拉格行政体制的改革,例如抑制土地兼并,规定每家每户的土地占有量,并将多出的土地统一安排,分配给外邦同盟和马库拉格的贫民。另外,父亲还提议将农业星球送至马库拉格的多余粮食低价分配给公民,并扩建粮仓……我一直相信我们的博物馆会为他建立一个新的展厅。”

        “这将是一系列长期的宏大改革举措,”佩图拉博立即听出这其中的潜力。其实在他的少年时期,他也曾推动过众多类似的变革——当然,这是在他掌握了洛科斯的军队之后。

        “若是无意动用强制的军事力量,将其推行并落实将耗费数十年时间。不过假如你信任我的建筑设计能力,届时我——还有罗格·多恩可以共同参与本地的博物馆扩建工作。”他说。

        “不需要这么久,我的能力足够数倍地缩短这段时间跨度。我计算过了,五至十年之内,马库拉格将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罗伯特·基里曼说完这句话后,发现佩图拉博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眼神。

        “但你一个月后就要加入大远征了,我的兄弟。你还没有开始设想自己的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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