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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末路(合章)

        “把财物都交出来!”

        断角人们兴奋地吆喝,当先更是有一男一女两个头目组织着他们。

        士兵们下意识地想要看向亚穆杜。

        可在亚穆杜的示意下,鲁古抢先一步把一串开币丢在了身前的空地上,表明了态度,其余人只能无奈照做,脸上露出肉痛。

        这些大多是士兵个人的私财。

        作为普通士兵,他们的钱比不上军官;但来到鲨鱼村后,吃喝都有黑色转换者供养,加上时不时暗地里的孝敬,积攒起来也不少。

        转眼间,零散的开币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这让断角人都颇为震惊。

        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鱼。

        两个沙克头目对视一眼,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可亚穆杜这一边,人数委实也不少;真打起来,又榨不出多少油水,劫匪但凡多死一个兄弟都是亏本买卖。

        细雨丛林,沼泽瘴气,即便带着肉食那也是干肉条……且不说对方是怎么闻出来的,这无疑是在为难他们。

        刚刚通过了一半的联合城士兵,被声音里的冷硬生生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

        开币丢了没关系,但没了食物……一行人可走不出沼泽地。

        好在,这支残兵中。

        更重要的是。

        话刚说完,蜂人心里却是一抽。

        亚穆杜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现在他们这么配合。

        可是,她走来分明稳稳当当。

        “兄弟们只是现在就饿了。”

        “几位大哥,我们只是过路的客商,在村子间倒卖一些土产,多余的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了……”鲁古装成他们的领队,示好道。

        士兵们忙不迭从中跑过。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事有一个漏洞——从联合城士兵的角度出发,他们要走出沼泽地当然需要充足的食物……但如果只是本土客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自家的村庄,哪怕饿一两顿也没什么大碍,不应该这么急切……是他心急,丧失了冷静。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

        亚穆杜把脸遮在避雨的兜帽里,低垂着头,把身形藏在他们之中,就想要蒙混出去。

        伪装成领队的鲁古已经走到了队伍前,离开了断角人劫匪的包围圈,却距离队伍中心的亚穆杜有一段距离,就算要支援也赶不上,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焦急。

        按理说,路遇劫匪,生杀予夺都在对方手中。

        亚穆杜却是一愕。

        两個头目商量了一下,像是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终于还是决定放行。包围裂开一道口子,断角人劫匪列道在两边窃窃私语,说得都是些底层人粗鄙的话,让亚穆杜有些心烦意乱。

        没有继续为难的道理。

        还没有那种为了一点小利、就拎不清状况的人。

        只是,这个沙克人嗅了嗅,忽然说道:“你们身上还带着干粮吧,一齐交出来。”

        既谋财又害命,是常有的事。

        他这随口编出来的说辞,竟暗暗符合自己的真实处境——龙恩常说商场如战场,反之亦然……而这场大败不正是分文不赚还赔了本的买卖?

        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放不下。

        “过去吧。”

        “要不然,你们把食物留下,我还些钱财给你,就当是买下了,怎么样?”

        粗鄙的沙克人自然听不懂其中的真相,她只是看了一眼这个站出来求情的小人形,“我也没想逼死你们。”

        “头领大人,”亚穆杜只能出来,低着头开口道,“我们的这趟生意本来就亏本了,现在更是连本金都已经留下,大人拿这些钱随便去哪个镇子,都能买到成倍的口粮,还希望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活路?”

        从周围对这人的崇敬来看,应该就是他们中的首领了……亚穆杜心中思量。

        亚穆杜心中一寒。

        “等等。”

        并且,头上的角同样是被锯断的。

        世上还从没有这么讲人情的劫匪。

        “我闻到了肉的味道。”

        至于损失一点钱财……商人行会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开币,事后补发军饷安抚士兵,完全不是问题。

        好在,为时不晚。

        亚穆杜皱眉,用余光看了过去。

        突然,断角人的队伍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只见一个体型干瘦,甚至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的女沙克战士走了出来,她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分段斧,乍一看简直能把腰都压断。

        “怎么敢劳烦头领,这都是我们的孝敬,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他一咬牙,决定留下所有的食物。

        没了粮食,他们却还有人手在。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像是落魄的难民,但本质上都是如狼似虎的兵痞,等脱离险境,随便洗劫一个路过的村庄,就能完成补给。

        只是增大了暴露行踪的风险……

        “哦?还挺识大体。”女沙克首领一挑眉,有些意外,“其实,我对你们的人也很感兴趣……”

        闻言,整队残兵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亚穆杜藏在衣袍下的拳头,也登时捏紧。

        “别紧张,”沙克人忽然笑道,“其实呢,我在泥镇外面遇到一伙人贩子,他们是来狩猎奴隶的,只是要找的人可不一般——据说是送给联合城的贵族当仆役管家,需要懂礼节、会算账……一般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人家说是奴仆,但那可是生活在联合城,待遇比在这沼泽地风吹雨打的好上太多,连我听了都心动。还好我手下这批兄弟姐妹们都不太聪明,人家看不上,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会跟着跑呢。”

        “小虫子,”虽然亚穆杜一身都拢在了衣袍下面,但女首领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种族,“我看你脑子反应快,说话也有条理,现在看你的处境也不咋地,不如就卖给他们——

        “当然,我也能得到一笔介绍费,说实话比劫道赚钱。”

        接着,她报了个数字。

        如果这是真实的,的确很诱人。

        “至于其他人,想要试试的,也可以跟着我走……没兴趣的,爱上哪去就去哪,我也不会再阻拦!”

        沙克首领话里的,明明是倒卖人口的内容。

        但从她口里说出来,配合上沙哑的嗓音,竟有一股豪侠的气质,某种角度看也颇为古怪。

        鲁古同样听到了。

        他知道,由于受帮派的压迫,许多生活过不下去的沼泽民常有卖身为奴的举动,这并不新鲜,甚至逐渐形成了产业(大头为双刃团垄断);而对方口中的人贩子,无疑是奴隶商人,以往也时常前来这片无主之地“进货”,大小帮派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收保护费过路费,甚至还有主动合作的。

        联合城出身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当初能混进来,也有这方面的便利。

        只是,鲁古现在在意的是:或许真正的沼泽民面对这样卖身的选择,还会犹豫一下……但他们本就与奴隶商人是一伙的,对方可是商人行会的重要加盟。

        到时候,一见面。

        亚穆杜自然有办法表明身份。

        这么一来,与其说是卖身为奴,不如说是找到了一队盟友接应……离开沼泽地的希望大大增加。

        值得一赌。

        不少聪明的联合城士兵,也想到了此节。

        他们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希冀,看向亚穆杜,明显是有些蠢蠢欲动。

        “如何?”沙克首领放下了分段斧,拄在地上,耐心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等待回答,好像真的觉得他的资质不错。

        亚穆杜的脸遮在兜帽中,看不清表情。

        他说:“好……好啊。”

        “不过,我只是个管账的,当初全是承了领队的情才能活下来,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可做不了主。”

        “我得和他商量商量……”

        一边说着,他推开众人,看起来不急不缓,实则大步地向着鲁古的方向走去。

        “至于其他人……大家自己决定吧。”

        <div  class="contentadv">        听到亚穆杜的话,士兵们理解成命令,纷纷任周边的断角人劫匪把自己控制起来——于他们而言,倒是放下了心。

        “……”鲁古主动接了上去,刚要开口。

        他的手,却被亚穆杜死死握住。

        “快……”蜂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跑!”

        鲁古一悚,没有丝毫犹豫,抓着亚穆杜背在背上,直接冲了出去。在他的沛然大力下,都不需要拔出藏在腰间的钢刀,就撞开了劫匪们的防御。

        “怎么回事……”

        他还留有余力,略一回头。

        只见身后,刹那间。

        断角人劫匪,纷纷挥出了手中的利刃。

        血花飞溅,人头落地。

        “这些人在说谎!”亚穆杜死死咬着牙。

        “他们是……敌人!”

        他听出了破绽。

        那个沙克首领开的价,太高了。

        ——他自己在被卖给奴隶主的时候,换得的可仅仅是三天的粗粮,这就足够了。

        他们,绝对是外行。

        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奴隶商人……

        至于被控制住的联合城士兵根本无力反抗,剩下仍有大半还没来得及投降的士兵,则被场面吓得四散,不顾还在包围之中,制造出了巨大的混乱。

        亚穆杜知道。

        接连的失败,他们已经没有斗志了。

        如果再强行命令他们反抗,送死一般地迎战强敌,甚至可能激起哗变——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拖延最后片刻。

        听着接连的惨叫,林叶打在脸上,辣辣的疼……亚穆杜则忍不住回头看去,看那个统领断角人的沙克首领——直觉上,她给自己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然而,意外的是。

        那个女沙克战士,并没有追来,依旧双手拄着分段斧。

        静静地向这边看来。

        ——她无疑是在看向这边,因为亚穆杜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种眼神。

        像是告别。

        “砰”的一下,亚穆杜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重重甩在地上,溅了满身泥水。

        他连忙撑起身,看向鲁古。

        只见这个换了便衣的武士,还维持着一手把他掷出的动作,像是一个投掷标枪的巨人——可他的后心,一柄弧度妖异的长刀,直直贯出。

        鲜血不住滴下。

        鲁古就这么凝滞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形瘦削、瞳孔金黄眼神如隼的男人,挡在了前路,如影似魅。

        他猛得抽刀,任血泉溅了自己满身。

        又一推身前的武士,尸体沉重倒下。

        “我最得意的还是刀术啊,只可惜好不容易借了一把好刀……”杰格一振刀上的血迹,“你们却不穿甲了。”

        他看向地上的蜂人,视线中是赤裸裸的仇恨。

        “……反蓄奴者。”对方此刻甚至没有遮蔽容貌,亚穆杜当即认出这个通缉榜上有名的暴徒。

        来不及为鲁古感到悲伤,这个贵族侍从的心中已是为另一种澄澈所充斥,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彻底败北的通透。

        这对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来说,既是悲哀。

        又是莫大的奖赏。

        他已经推知了结局。

        ——原来如此。

        那么,不是猎犬帮。

        而是‘他’赢了。

        沼泽忍者、反蓄奴者、奇怪的断角人战士……

        那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张底牌?

        一段记忆忽然在亚穆杜心中浮现。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布置,觉得不过如此……只是没想到,暴露出来的那些行动,不过是冰山一角,人家准备得比谁都要充分。

        从踏进鲨鱼村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深陷在了罗网之中。

        “路北游……”亚穆杜挣扎着站起身。

        已是穷途末路。

        “……”杰格拖着刀,向这个贵族侍从靠近。

        他有些不满。

        现在要杀伱的人是我,你叫别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虽说吧,自己能够出现在这里,也的确是那个人的安排……想想更不爽了。

        不过,杰格并没有真的要杀对方——他在联合城的地位似乎很重要,活捉的价值更大。

        忽然,亚穆杜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尖刀,对着自己的胸口猛掼下去。

        “!”杰格来不及阻止。

        血泉冲天,却是蜂人的脑袋抛飞在地。

        身后,刚刚的断角人头目,一个女沙克战士挥出了平板剑,剑锋直接斩断了亚穆杜纤细的脖子。

        杰格:“……你干什么?”

        露卡:“他要自杀。”

        他要自杀你就先杀了他?杰格虽然和这群自称骸骨团的战士待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依旧表示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思维——既古怪又纯粹。

        不过,至少他们此刻在同一条战线中。

        只见露卡俯身下去,摸索了一阵,从亚穆杜尸体的胸口衣襟处,掏出一本笔记,封面已经被血液浸透。

        还好,如果他是胸口中刀而亡,被污染的部分会更多。

        “这是什么?”杰格作势想要看看。

        “抱歉了人类,虽然你也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但它似乎不能给你。”说话的,却是另一人。

        无畏者托拉,从战场处信步走来,接过露卡手中的笔记,也不翻看直接揣进怀里,哑着嗓子低低道:

        “毕竟,是那个黑衣剑士的委托。”

        杰格耸耸肩,也不争辩。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清楚骸骨团所说的黑衣剑士,就是指剥皮人的头领、那个叫路北游的人,虽说那个家伙明明天天扛着一把大砍刀……

        只是,他暴揍自己的时候,还露了一手拳法。

        再有点别的秘密,大概也不稀奇。

        而在杰格的心里,也重新评估起了路北游的价值——

        身为反蓄奴者,眼界不局限于此。

        他隐约地察觉到。

        这一战,对沼泽地,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

        或许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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