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真在咱们镇找到了,啧啧啧,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看,有难度。咱们镇子也就这么大,镇上人家哪户生了几个崽,咱们大家都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谁家孩子是捡的啊……
倒是有个捡的,不过她亲生爹妈就在乡下,来路可清楚着呢!”
“你也说了,咱们镇子也就这么大,关键镇子下还有十几个村呢!范围也挺广的,万一那孩子是在乡下村里呢。这都过去一二十年了,谁还记得当年的事。
不过你说他们找孩子有难度,倒也确实,咱们这一带这么多乡镇,他应该在别的地方也找了。咱就说这当官人家就是亲情薄,当官的婆娘就只会打扮的花里胡哨享清福,自家的孩子都能弄丢!
我们这些乡下婆娘虽然说比不上人家小日子过得舒爽,比不上人家讲究见识多,但至少没把自己的孩子弄丢过!城里人,就是金贵!”
“说得对,我也看不惯她那副旧社会官太太的嚣张样!”
两大婶说话毫不避讳地胆大吐槽着,挎着桃篮子与我擦肩而过时,又朝我投来了鄙夷的眼神:“这老白家的闺女,脸上的印记怎么又严重了?看着跟鬼一样!”
“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我都不让她再出门了!瞧瞧像什么样子,明知道脸上有脏东西还整天往外跑,真是风张浪荡!”
“老白家能教育出什么好闺女,也不看看她妈是什么人!她亲妈整天妖里妖气的,打扮的花枝招展不晓得给谁看,死了男人的寡妇整天还像个十七八大姑娘似的,不是去这家打牌就是去那家喝黑饮料,动不动就在别的汉子面前笑的狂蜂浪蝶似的,恶心死了!”
“哎呦那可不叫黑饮料,那叫咖啡,是她那个富二代女婿孝敬她的。”
“呸,本来就是泥沟子里出来的野鸡,装什么假凤凰,一个女婿祸害了两个闺女,一家子浪荡货!
亲妈这个德行,养妈也是个不安分的,当年那老白家的女人可是个骚狐狸,连我家男人都被她勾得神魂颠倒。
老白那个鬼迷日眼的,更是还没结婚就和她搂搂抱抱,哎呦喂,丢人现眼死了!”
我突然转身,捡起地上一个碎石头狠狠往右边那个瘦女人背上砸了去!
“哎呦!”瘦女人吃痛的原地跳起来,拎着一篮桃子立马扭头凶狠瞪我:“你该死了啊!扔我干啥!”
我弯腰又捡了几个石子,黑着脸继续毫不留情地一颗接一颗用力朝她们砸过去,等她们被砸的吱哇喊叫时才阴森森威胁:
“你们怎么骂姓谢的一家都无所谓,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讲我白家妈妈的坏话,我一定砸死你们!”
“哎你这死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
那瘦女人不怕死地脱下布鞋就要来打我,但她身边同样被砸破了额头的赵家老婆却猛一把抓住她胳膊,神情恐慌的阻止她:
“他二嫂!别去!你看这丫头的身后有黑影,不对劲,她可是龙王的老婆!青天白日咱们这是撞鬼了啊!”
我身后……我扭头,才发现的确有黑影,只不过那黑影是抱着桃泠的土伯大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
她们肉眼凡胎瞧不见土伯大人和桃泠,所以就只能看见土伯大人身上溢出来的黑雾。
那黑雾,恰好是团人形轮廓。
“我的妈呀,还真有鬼啊!”瘦女人丢掉拖鞋二话没说就拉着同行的赵家老婆狂奔逃命:“救命啊,救命啊,这死孩子还真是邪门啊……”
见她们被吓跑,我又抓住时机朝刚跑远的女人背上最后砸了个碎石头,在她被吓得尖叫一声,差些腿软摔趴时,抬高声趁机恐吓:
“以后再敢说我妈妈一句坏话,我就让我身后的鬼吃了你们!”
两个老女人吓出了鸡叫,边逃命边狂嚎:“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吃我,别吃我!鬼啊!”
篮子里的桃子都滚了一路。
——
桃泠家,土伯大人小心将桃泠放在床上。
转身要走,昏迷的桃泠却意识全无的突然伸手,抓住了土伯大人袖角。
“舅舅……”
土伯大人蓦地僵住。
我承认我在刚听见这个称呼时确实心头一惊。
但,缓了两秒,我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独自出了桃泠睡屋。
去外面看桃花。
可现在这个季节,哪里还能有桃花呢……
桃子都该结出来了!
这段时间我很少来找桃泠,因此也没注意到,桃泠家的桃树不对劲。
夏天了,马上都该入伏了,桃泠家的桃树竟一颗桃子都没结,这树桃花,硬是从春来三月三开到农历五六月。
如今只是桃花颇显颓靡不振,焉巴了花瓣而已。
是缺水了吗?桃叶都枯了。
本着闺蜜家的桃树就是我家桃树的原则,我拎了两桶井水泼在了桃树的树根上。
浇完树,土伯大人才魂不守舍地从桃泠房中出来。
我心下了然的没多问,只是伸手接了朵跌落枝头的残花,好奇咨询他:“这桃树是不是有问题?今年好像一直在开花。”
土伯大人沉默未回答。
半晌,他问我:“刚才怎么突然失控了?你以前,不会这样。”
我蹲在桃树下,无聊地丢了落花,“土伯大人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的确很少动手打人,只是因为别人并没有触及我的雷区……她骂我妈,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我面前骂我妈妈!”
“你妈妈对你很好。”不是问句,而是叙述。
我点点头,脑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当年站在紫藤花下一身淡紫长裙,长发及腰,眉眼温柔,骨子里都散发着知性温婉的漂亮女人身影。
“我妈妈是整个桃花镇最漂亮的女人,也曾被我外公捧在手心娇养,引得镇上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我妈妈是皇族之后,身上流淌着皇亲的血,只不过那个朝代没了,外公的王府也没落了。
王府到了外公那一代,已经成了破落户,我妈妈还小的时候,家就被外公抵押了,后来外公带着妈妈来了桃花镇,皇族之后,过得却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我妈妈的家,也再也没有赎回来过。
妈妈和我爸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还被外公反对了,所以我妈和我爸的婚姻起初并不被人祝福。
我妈气质好,长得也漂亮,桃花镇上没有人清楚我妈的家世,因为长得好,招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但我爸妈从未被那些难听话影响,他们的感情从始至终,都一如既往的好。直到,结婚多年,我妈被查出来不孕。
最开始我妈是崩溃的,但我爸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我妈长长久久,过完这一辈子。
也是我爸的这个承诺,让我妈走出了终身不孕的阴影。再后来,他们就捡到了我。”
说到这处,我眼眶发酸,胸口忽然绞着痛,“咱们这个桃花镇啊,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消息都是瞬间传千里。
我妈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但她不怕,她说她和我有缘,她说她养了我,我就是她亲生闺女。
她不怕我克她,哪有当妈妈的,害怕被女儿克。
我亲妈打上家门揭穿我的身世后,我妈第一个考虑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怕我被流言蜚语中伤。
我记得那时候我每天夜里都会窝在自己的小床一角哭,我怕爸爸妈妈不要我,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有家了。
可我妈在发现我情绪不对头后,直接把我接到了她和爸爸的房间,让我睡在他们中间,枕在她的胳膊上。
她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我爸给我们娘俩打扇子驱蚊虫。
我妈很宠我,我调皮摔破手掌皮她都能捧着心疼好半天,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却在不久后,死了。
临死吊着最后一口气还要嘱咐我爸好好待我。
我还记得,我爸给她收尸那天,是用一张草席把她裹着,抱回家的。
我爸怕吓着我,将我妈安置进租来的冰棺后,就把棺用毯子盖住了,我太想妈妈了,那晚我趁着爸爸在门口扎花圈,偷偷去看了眼妈妈……
只那一眼,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妈生前那么漂亮一个人,死后,却那般、血泥模糊、狼狈不堪。
我妈死后,我爸消极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每每瞧见我,都会忍不住的红了眼。
我妈妈,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只可惜命不长。”
土伯大人静静听我讲述着,待我话说完,才轻声道:“你养母,她其实与你没有母女缘分。
她的生命,有许多年都是你父亲偷来的,你养母的命格被打乱,也导致你的命运轨迹有了变化……
你其实也不该是白家的闺女,你应该姓、姓谢。
如果按着当初的命途走下去,你没被你亲生父亲打死,很有可能会回到谢家,并且,过得很不如意。
可因为你养母的出现,你成了白家女儿。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白鳞宸这个名字,到头来还是姓白。”
上次庙祝爷爷来我家喝酒的时候,我的确偷听到他们说起我妈,说起我爸强留了我妈几年。
我是我妈捡来的,没有我妈,就不会有我。
这天意有时候是真的捉弄人啊!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白鳞宸么?”土伯大人神色淡淡的问。
我想了想,说:“我爸当年给我起名的时候,想了很多字我妈都说不好,后来我爸翻开字典随手指了两个看起来高大上的单字,然后一合并,就是白鳞宸了。
我小时候我爸去派出所给我上户口,还被户籍警察给嫌弃了呢,说这两个字不好写还生僻,我以后长大写自己名字都得累死。
民警劝我爸再考虑考虑,可我爸就是死心眼,他觉得越生僻的名字越能显得与众不同,我虽然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女儿,但也是在他们满怀期待下来到这个家的。”
二十年前那个年代,男孩遍地都是国强鹏飞晓宇家辉,女孩小玉小雪佳慧家凤,一个班上没有两三对重名的都不正常。
我爸指的这两个字既生僻又意思晦涩难懂,放眼全国估计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奇葩!
土伯大人叹口气,随后给了个完全不同的解释:“因为你,诞于白华,养于鳞宸。”
“啊?”我不解。
土伯大人理了理袖子,“你其实不止有一对父母,曾经你也被母亲揣在怀里爱不释手,被父亲放在腿上悉心教导过,你也是承载了一人的满怀期待,多年深情而降生的。”
我不止有一对父母,我有两个爸两个妈,但他该不会是想说,我亲生父母曾经爱过我吧?
不可能,如果真的爱过,就不会狠心拍死我,又在多年后逼着我替谢沐瑶送死了!
我还想从土伯大人那里套点话出来,可土伯大人望着满树凋零的花瓣,突然说出了另一个让我震惊的秘密:“这桃花树,代表着桃泠的生命力。桃花飘散,是她不好。”
桃树竟然代表着桃泠的生命力……
怪不得上次桃泠被白玉耳坠困住的时候,我也发现这门外的桃花树有异样,原来桃树与桃泠生命相连。
也是这句话,让我更断定一直出现在桃泠梦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土伯大人。
——
天气越来越热,龙玦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的。
白竹姐姐和南尊大人还在没完没了的冷战,土伯大人一门心思都在桃泠身上,隔三差五就偷偷溜过去看看,回来时还偏要装成自己什么也没干。
嘁,当我傻呢这都看不出来!
不过桃泠因为江澜的事也不大爱见人,有土伯在,我至少能安心些。
我爸的扎彩铺子最近也不是很忙。
可能是真闲了,磨盘都在网上搞起了直播。
直播扎冥宅的第三天,我豪气地给他打赏了十根火箭。
乐得他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偏说自己走运傍上富婆了。
那亢奋的说辞都快把龙玦脸气青了。
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毕竟我用自己大号给他打赏纯纯是为了帮他拉流量,我那个官方认证的账号除了我和我亲爹,没人晓得那账号和我的关系。
磨盘也一样,倒不是信不过他,而是我这个人向来低调。
更何况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稍微有些名气的马甲一旦被曝光,那马甲主人的背景必然要被一通挖。
我在桃花镇上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脸上还有一块蛇鳞疤……
从小到大我都十分清楚,流言蜚语的吐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
我好不容易在兴趣领域稍微有点热度,要是我的身份背景被挖了,那就是永远也抹不掉的黑历史,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要大厦将倾喽。
以前,我是觉得这张脸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不然也不会多次萌生要祛疤的念头。
但现在我却发现,不重要了。
我的人生自从遇见那个人就圆满了。
我爸说过,人的一辈子没有十全十美的,与一个知冷知暖的伴侣相比,脸的确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他不嫌弃就好。
我给磨盘砸钱打赏的事磨盘不出意外地告诉了我爸,而我爸也在我连续打赏他一周后忍无可忍的给我打电话叫停:
“那死小子整天在我耳边叨叨他获得了一个年轻富婆的独宠,那每天晚上捧着手机对着聊天界面傻乐的模样我真想给他两拳!
你别再陪他胡闹了,再闹他真以为有富婆要包养他了!
这孩子还年轻,你不要惯着他,让他迷失在网络世界里,见识不到现实的残酷!
不经过社会毒打的少年,是永远不懂上进的!”
我听着电话那头我爸的暴风狂吼,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爸,我今天不打赏了,您老消消气,我不带坏你的小徒弟。”
我爸不悦地哼哼两声,想了想,吩咐:“这样,你今天晚上再和他聊天,就告诉他你家里出事了,急需用钱,找他借两千块钱,然后钱拿到手你就下线,过两天你再上线打赏给别的小年轻,务必要让他见识到现实的残酷!”
我:“……爸你这不是在教我诈骗还伤害小年轻的单纯心灵吗!”
我爸拳头挥树:“这怎么能叫诈骗呢!这叫教育,再说,你是他姐姐你骗他点钱咋了!我们这样做不还是为了他好吗?
他现在才接触网络直播那个圈子,万一以后被骗踩到大坑了怎么办?与其让他被别人诈骗,那不如你来,这样还能给他长点记性。
你放心,两千块钱不多,还不够立案。”
我哽住,满头黑线:“爸,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人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可着自己家崽子霍霍!”
我爸理直气壮:“那别人家的崽子我也霍霍不着啊!”
我:“……”
行,我认输。
于是我按着他的拙劣剧本演,没两天就成功把磨盘给演抑郁了。
是夜,龙玦刚搂着我的腰踏实下来,和我耳畔厮磨,说自己在外面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以后不用再早出晚归留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了。
他还把在江家得到的那枚白玉化成了一道白光融进我的掌心。
说来也奇怪,那光一进入我的身体,我就顿觉一股清凉走遍全身经络,令我脑子神清气爽,有几丝电流感窜进了灵魂深处,仿佛在填平几条裂缝……
我的手臂,还有后背,都被那股电流感窜得酥酥麻麻的。
我也主动抱紧他,正想和他诉说他不在这几天我有多想他,磨盘一个电话甩过来成功搅乱了我俩刚努力营造出来的好气氛。
龙玦的额角,肉眼可见的青筋直蹦。
我无奈地拿过手机接听,入耳就是磨盘那杀猪般的惨叫嚎啕:
“姐啊!我的富婆变心了,她竟然骗了我的钱就把我拉黑了,还给我的同赛道其他小鲜肉男主播打赏!
姐啊,师父说的对,网络不可信,女人都是骗子,我好伤心,我再也不要相信女人了——”
我早就准备好的安抚台词还没背出口呢,搂着我的某龙王却先黑脸了,幽潭般的眸子浸满陈年老醋,猛一紧我腰肢,开口就是一股子阴阳怪气:
“怎么,本王才离开几天,夫人就耐不住寂寞在网上砸钱赏美色了?本王的美色,还满足不了你么?”
这醋味,飘香十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醋坛子砸了呢!
千算万算没算到龙玦闹这茬,于是那一整夜,我前半夜安抚磨盘受伤的幼小心灵,后半夜全伺候龙玦这尊大神了,连哄带认错带撒娇,才成功让这件事过去。
要不是他顾及着我脸上的伤疤还疼,约莫那晚上得把我生吞活啃掉!
次日中午,我去找我亲爹算账。
本来想着这一趟死活也得坑他一百块钱精神损失费,谁知我一进铺子才发现我爸这有客人。
还是个衣着朴素,却气质卓然,浑身正气的四五十岁中年男人。
男人戴着银框眼镜,鬓角生了许多白发,虽有些盛气凌人,但眼角始终挂着笑意。
谈吐不凡,光看那正襟危坐的姿势,就能瞧出是个当领导的不简单人物……
磨盘还可怜兮兮的缩在里屋扎纸人,我原本一进门就直奔柜台的茶壶而去,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解渴:
“爸你也太坑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上半夜哄这个下半夜讨好那个,我不管,你得赔我……”
精神损失费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一扭头看见了坐在屋里的陌生来客。
我爸彼时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
我咕咚咽了口茶水,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向那一脸慈祥的中年男人赔罪:“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爸这有客人在。”
中年男人依旧眼角弯弯,善意的盯着我打量,随后叹口气同我爸说:“这孩子啊,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老弟啊,你可真是好福气!”
我爸脸一虎:“还好福气呢!你也看见了,这丫头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从小到大都没个姑娘样!她妈妈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嗳,爸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厚着脸皮理直气壮纠正:“我妈都走多少年了你还让她背锅,我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明明是你养出来的好不好!”
我爸闻言,眼神有一瞬的复杂,但下一秒又接着假正经,话说的严肃,可一字一句里却藏满了宠溺:
“臭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老子都敢拿来笑话!大哥你瞧瞧,这臭丫头像话吗?你啊,别给她好脸,这丫头就喜欢蹬鼻子上脸!”
我任性的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爸无奈瞪我,“这是你白伯伯,和爸是本家,算堂兄。”
我放下水杯立马礼貌向中年男人问好:“白伯伯好。”
中年男人见了我,一直在笑着,脾气温和的问我爸:“丫头多大了?”
我爸拿起茶杯的手一顿,说:“二十五了。”
中年男人含笑点头:“二十五,不大不小,这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
我朝我爸投去了一个委屈的眼神。
我的亲爹啊,你长点心吧,我还没到二十五岁呢……
我今年才二十二岁!
莫名其妙就老了三岁,心累。
“对了,你刚才说,你昨晚没睡着觉,除了磨盘烦你,还有谁?”我爸这才想起来问正事。
我拉长脸,反正我爸已经知道龙玦的存在了,就算现在把他交代出去……应该也无所谓!
“你、”我对上我爸那双探知欲极强的眼睛,怂了一下,然后挺直腰杆底气十足道:“女婿!”
我爸一听女婿两字,拿着茶杯的手狠狠抖了下,差点没握住。
“咳!”我爸呛了声,低头整理思绪间,旁边的中年男人却发出沉笑:“还真是时光如流水,眨眼间这孩子都嫁人了。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没通知我一声。”
我爸抹了把嘴角,再昂头,眼里竟带着莫名的傲娇:“咳,大哥你现在可是省里一把手,日理万机的,这点小事怎么能叨扰你。
更何况,我们这些穷亲戚,实在不敢请你这种大人物来喝喜酒,会拉低大哥你的身价。”
“木堂,咱俩小时候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在怪大哥这些年一直没回来看你吗?”
“不不不,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爸忙摆摆手,说:“小时候的情谊肯定是不能忘的,自从你二十岁进了市里,三十五岁就进了省里,你有多忙,我还是知道的。
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清楚,我这一辈子的志向,都不在你能帮衬的范围里。
没请你来,也是因为这丫头还没和人家摆酒席,现在的小年轻啊,思想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这孩子我从小就管不了,现在也管不住。
她就是我的活祖宗,至少我和她妈结婚的喜酒你还是喝过的。”
中年男人这才再度展露笑颜,松了口气,接着略显苍老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仔细扫量,扫的我爸护崽的劲头都快上来了。
“丫头,先去里头帮你弟弟扎纸人,我和你白伯伯说话呢,别杵这碍事。”
“哼!”我娇气的放下水杯,故意冲他吐了吐舌头。
转身进了里屋。
人刚迈进去,就被磨盘扯胳膊带坐下。
“姐,外面那个大伯你猜是谁?”磨盘神秘兮兮的问。
我想了想,回答:“省长白长安对吧。”
磨盘瞪大眼睛差点惊掉下巴:“你咋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我上大学那会子有上过思修课!也就只有你这个呆瓜才会连自省省长是谁都不知道。”
磨盘挠头怀疑人生:“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人在乎这个问题啊,别说省长了,县长叫啥名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得多看电视新闻。”
“算了吧,就咱们省那个电视台,整天就知道放跌打损伤膏的广告,我每次调过去都在专家卖药,咱师父都不看了,现在师父每天就守着戏曲频道听戏呢。
师父说了,天下大事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该操心的,尤其咱们这些干阴事的,与其听那些夸夸其谈的好话,还不如多给神明上两炷香,祈求桃花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来的实在!”
“倒真没毛病。”
我坐下来陪磨盘一起扎纸人,我糊纸人身体,他板板正正给纸人画鼻子眼。
外面的谈话声也时不时的溢进来:
“二十多年了,即便知道找着的机会渺茫,可还是不想放弃。”
“要我说,怪你自己。当年你们两口子看见是个闺女就不要了,后来找不到了,也没有立马去查……这么多年,就算找着了,你能保证那孩子不会怨你吗?”
“我们没有不要她,我们只是、迫不得已。”
“哼,迫不得已,所以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扔了,把大儿子带走了。你怎么不把大儿子留下呢?”
“那时候想着等安全了就回去接她。”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你放在河边,那么冷的天,她就算不被冻死也会被野狼野狗叼走吃了!”
“万一,那孩子被救下来了呢?”
“大哥,这些年来,你们对那个孩子有过一分钟的愧疚吗?”
“我愧疚啊,这些年来我几乎都活在愧疚自责里,我没法忘掉那孩子刚出生时,可爱的模样,那是我白长安的闺女啊,我怎么能舍得,真不要她?”
“大嫂呢?我看大嫂对找孩子的事情很排斥。”
“她,只是太想念孩子,不敢面对孩子而已……”
“大哥,听我一句劝,别太执着,不然会……有麻烦。”
“你是不是、算出什么了?”
“这是城隍庙的庙祝给你算的,下下签,签文你可能看不懂,我解释给你听。凡事别太执着,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和那个孩子,命里没有父女缘,如果一定要找,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我会有血光之灾吗?”
“也可能是家里其他人。”
“没有父女缘……可我就想知道她究竟是否还活着。”
根据偷听到的信息,我捋了下,然后得出了个结论——
这就是镇上来的那个找闺女的大官!
啧,当年把孩子扔掉现在又回来找……那孩子能认他才怪。
不过换个思维方向想,如果那孩子真在桃花镇上,过够了苦日子突然多了个省长爹……
那简直是人生逆袭啊!
或许打小被抛弃的仇,也就不念叨了。
省长千金,这身份给谁谁能拒绝得了诱惑啊!
白长安在我爸铺子里坐了很久,从找女儿聊到小时候的趣事又聊到家庭琐事、再聊到他那不成气候的儿子……
就这么从下午聊到了太阳下山。
傍晚五点半了他们还兴致勃勃有说不完的话,但我家那口子有点等不住了,亲自踏着满地散落的夕阳来找我。
我二话没说激动冲了出去。
我爸看我跑了,怕是猜到了些什么,想阻拦的话愣是没挤出嗓门。
我扑到槐树下那抹颀长潇洒的身影怀里,搂着他脖子亲昵的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先给他消消气。
“这么想我啊,才一下午没见就忍不住来找我了。”
某龙王黑着脸扶住我腰肢冷冷道:“我都怀疑夫人是不是蓄意报复了!报复本王这几天没能陪你。
之前忙碌时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总想着快些打发完赶回家哄你睡觉,每天都是来去匆匆,挤着时辰陪你。
可现在轮到你让本王等了,本王才发觉,没有你的分分秒秒,有多难熬!
小东西,你告诉本王,前头几天,你也像这样疯狂想念本王么?”
我乖乖往他怀里蹭蹭,嘟囔道:“那你以为,每天和你单独相处时间那么少,我其实特别怕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一日三餐总是下意识想等你回来一起吃,我每晚都是盯着时间等你到家的,想和你说说话,又怕你太累。
你说你只是个龙王,怎么就那么忙呢!搞得像日理万机的皇帝一样。”
“前几天的确太多事,我不想留着那些事隔三差五的离开你,就想着一下全处置完。这样,就不用再把你单独放家里了。”
“这下你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熬了吧!”
他按住我的脑袋,大手揉揉:“下次还是把你带上比较好。”
没一会儿,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男人跑进了我家铺子。
半分钟后,那个姓白的大官被年轻男人请了出来。
准备上车。
年轻男人殷勤给白长安开车门,见白长安朝我这头望过来,年轻男人吓了一跳:“嚯!这小女孩的脸好辟邪!”
白长安眼里笑意陡然凉却了几分,“小陈,注意措辞!”
被称作小陈的男人尴尬的咳了咳,低头不敢再多说。
白长安站在车门前,依旧望着我,很久,才唇角挂着笑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孩子,我总觉得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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