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这不是宫里那位宠冠六宫的丽妃给我的晓以警示呢?看来,还不待我有所动作,慕容瑜的“青眼有加”,已让我成为诸妃眼中的众矢之的。
莲华苑,顾名思义,自是种了满满一池莲花。红墙白瓦,院落错落有致,不甚奢华,却很精致。庭院里植了几颗稀疏的翠竹,绿意盎然,倒很是幽静。落轿后,我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很喜欢。
侍女们将一切安置妥帖后,我连午膳也来不及用,一阵倦意袭来,沐浴更衣,遣了众人出去,沾枕就睡。一路舟马劳顿,加之内心郁结,我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到了离国,我再撑不住,
一觉醒来,已是日昏昏向晚。
摸摸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于是命人传晚膳,吩咐心莲在旁伺候。
饭饱后,心莲过来替我添汤,状似不经意问:“主子用完膳后,打算到何处去?”
我抬首看她,饶有兴味问:“依你之见,本宫该上哪儿去?”
这时心梦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气喘吁吁出来,道:“心莲姐姐,这还用问么?主子一会儿自是要上晚晴宫去给丽妃娘娘请安啊。”
心莲目光一凛,望住我,一字字道:“奴婢愚见,主子这几日适合静养,最好哪儿都不要去。”
我拊掌而笑,拍拍心莲的肩,信步走出去。
其实,我根本无意照王公公所言去向丽妃示好。即便要去,也不须如此着急。因为做同一件事,如果没有挑对时机,只会适得其反。以我目前的境况,初来乍到,孤立无援,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按兵不动。
心莲此言,正和我心,倒是过了我的第一道考验。
“主子……”
是心梦的声音。
我脚下步子未见停歇,只远远抛回一句:“不必跟着,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身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想是心梦折回去了。
夜,夜得那么美丽。静谧如悄然盛放的睡莲,绽放在满天星光下,姿容楚楚,无人堪怜。
没有侍从,也没有提灯,我穿花拂柳静静而行,将自己隐入无边夜幕里。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流露出些许内心的真实。
漫无目的地走着,园子里随风摇晃的那只秋千架教我眼前一亮。我奔过去,指尖轻轻滑过秋千的绳索,目光莹然。曾几何时,我就是这般坐在秋千架上,任由父皇在身后推我,将秋千高高荡起,一路洒下无数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父皇,父皇再荡高些啊!儿臣还要飞得更高。”
“好,那七儿可千万坐稳了,父皇来喽。”
“皇儿,当心些,再高怕是要摔下来了。”是母后在旁担忧地说着。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幸福彷佛还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那般教人贪恋。
可现如今,还有谁会为我荡秋千,换我欢颜?谁还会关心我的生死荣辱,护我周全?没有,再没有了。就连再见慈父慈颜一面,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明月当空,我仰首泪流,亡国之辱,丧亲之痛,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地浮上心头。
泪晕莹莹,明月映在眼底也成了一环玉碎。我心中大恸,快步过桥登上阁楼,倚栏眺望,可任我如何抹干泪水,穷尽眼力,却也是无论如何望不见故国的方向了。抽出腰间的碧玉箫,我含泪轻轻吹奏起来一首《虞美人》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凄清哀恸的箫声,袅袅曼曼,伴着清风远远飘散开,渐渐回旋上升,盘绕在阴冷森严的九重宫阙上空,寒鸦鸣叫着飞过,平添了一抹浓重的凄色。
一连几日,我守在莲华苑闭门不出,慕容瑜没有再宠幸我,也没有妃嫔前来上门挑衅,日子过得可谓风平浪静。
然而明眼人心里皆很清楚,这平静的外表下正酝酿着一场后宫的惊涛骇浪。她们不是不想对我动手,而是在观望,看我在慕容瑜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又有多少分量?
清晨用过早膳,心莲心梦二人陪着我到园子里赏花。
不过是我多瞧了园中一株并蒂芙蓉两眼,心梦遂留了心,自作主张过去摘了递给我,“主子,给您。”
那枝并蒂芙蓉花上犹沾着朝露,花容妍丽,娇艳欲滴,只可惜……
我不禁蹙眉,“好好的花开着,你去摘它做什么?”
心梦原是想讨我欢心,不想适得其反,不由委屈得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我小心地接过那花,起身来到一空旷处,不顾会弄脏裙衫,蹲下身去。
心梦面色讪讪跟来,不改殷勤:“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们来做就好,莫要脏了您的衣饰。”
心莲面无表情地拉住她,撇撇嘴,替我回答:“多什么事?咱们这位菩萨心肠的主子,是要学林黛玉葬花哩。只不过,这黛玉葬花虽是一段佳话,人却死得早,倒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榜样。”
这几日相处下来,对心莲的尖酸刻薄,我早已习以为常。
回首间,眸华清然,无悲无喜,“心梦,去替本宫取一把铲子来。本宫今日,偏要学一学这红颜薄命的黛玉葬花。”
心梦怯怯看了我和心莲一眼,叹声气,转身去了。
我起身拍拍手,挑眉睨着安然站立的心莲,“心莲,本宫知你一心投诚,欲为本宫效力。然而要想让本宫将你收为己用,你须得先替本宫办成一件事。”
心莲笑了笑,那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狡黠莫名教我觉得熟悉,福身道:“主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我轻轻摇首,敛了失态,背对着她淡淡道:“本宫昔日在上京曾有一侍女走失了,她叫丹碧,你设法替本宫将她寻回。”
我耐心等着心莲的答复,然而许久,身后静默如烟。
“不过是一名侍女,丢了也就丢了,主子何须这般介怀?”
漫不经心的口吻,莫名激怒了我,“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侍女,是与我情同手足的姐妹!是我视若生命的亲人!”
说罢,我不欲多言,拂袖而去。
“宫破当日,皇上下令不得留一人活命。主子是唯一的例外,至于那位叫丹碧的侍女……”
意犹未尽,然而答案早已明了心中。我捂着胸口慢慢蹲下去,眼角滚落一滴滴清然的泪。丹碧,我真没用,竟连你也没能保住。丹碧……
“主子,皇上传旨,宣您今夜侍寝。”心梦朝我跑来,急如风火。
泪,犹氤染双颊。我的心咯噔一下,坠入沉沉无边的黑暗。
真狠,只下了这样一道旨意,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推到了后宫的风尖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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