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若皇上徇私,那更得处罚这个奴才了。他若能让皇上为他修改了宫规,那这样的奴才一定留不得了。”卫嫔义正言辞。
皇上有些恍惚。
卫嫔如此,颇有戏曲里皇上昏庸,中宫娘娘当仁不让律法严明的意思。
皇后卫昭南坐镇中宫多年,从未在皇上面前说过如此有气魄的话,卫昭宁是她的妹妹,进宫日浅,尚能如此不卑不亢,公私分明,果然青出于蓝。
本来就是皇上胡闹。
高让无故顶了一个锅。
皇上欲为高让分辨,高让紧张得不停地咳嗽,顺便把他手中的拂尘摇得比狗尾巴都快。
高让就差说出来了,皇上啊,如今卫嫔娘娘要处置奴才,就让她处置好了,若皇上再阻拦,卫嫔娘娘告到太后那里去,到时候别说是罚俸的事,就是这大太监的帽子也得给摘了呀。皇上您可千万别再阻拦了。
果然,高让被罚了俸禄。
杜仅言机灵,赶紧告退。
卫嫔:“杜常在伺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皇上:“杜常在——”
卫嫔:“皇上还有什么需要杜常在处置吗?”
皇上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杜仅言能干的,卫嫔也能干,何况如今天色已晚,是卫嫔侍寝的时候了,把杜仅言留在这儿,实在是灯泡。
杜仅言也在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皇上赶紧把她撵走。
高让已经是前车之鉴,她伺候的还不如高让。
忙活了这些天,就端茶倒水上点心了,其它正经事一样也没干。
何况她的小厨房不能一日无主,她还想赶紧回去当小厨房的霸道总裁,看这时辰,还能给宫里供应一顿夜宵。
“杜常在伺候了一天,辛苦了。”皇上拿着腔调:“杜常在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伺候的不周的地方,毕竟你是妃嫔,伺候朕是第一要务,可别有什么不妥当。”
皇上的意思是说,杜仅言,你赶紧找个理由留下来。
杜仅言自然不负众望:“皇上,臣妾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茶水也沏好了,点心也上过了,臣妾就不打扰您跟卫嫔娘娘了,臣妾告退。”
皇上
杜仅言一抹绿色衣裳消失于夜色当中。
卫嫔端起茶水尝了尝,笑着道:“杜常在伺候人倒是尽心,她倒的茶水,很合臣妾的口味。”
“那是当然,她一听说你要来,伺候的格外殷勤。”皇上束着手,望着殿外隐隐的月光叹了口气。
杜仅言,你溜得倒是快啊。
月光下哧溜一下,连个影子也没留就不见了。
这晚的月色很好。
月明星。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殿外青石板上,像是镀了一层银霜。
重重宫殿在银霜里起伏,高高低低的屋脊雄伟庄严。
天幕似白似蓝似青,犹如一张织好的网,悬在天的尽头。
皇上望着殿外,卫嫔望着皇上。
“如此良辰美景,臣妾突然想起一首诗,还算应景。”
“什么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卫嫔娓娓道来,她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区区几首诗,根本难不倒她。
如此以来,共同话题不就来了么。
皇上文如泉涌,师从史遇,关于月亮的诗,他懂得自然不少。
不料皇上有些没兴致似的:“今晚的月亮很好吗?”
“月光倒是不错的。这会儿天空高远,月光如银。皇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想来月光下的御花园,别有一番美感。”
这点子好。
皇上正有此意。
“那便由卫嫔陪朕一块走走吧,趁着月色尚好。”
这晚的月色真好。
长长的甬道即使没有灯也不显得黑。
温柔的月光洒在长长的甬道上,甬道都是银白的。
穿过垂花门,再过两个角门,就会到御花园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御花园的花已经次第开放。
牡丹、芍药、月季、栀子、长寿花、绣球.有的花开的热烈,花朵都有碗口大,单说那些绣球,有天蓝色有粉色还有红色,一片一片的,倒不像是花,像是绣球做成的毯子。
近来到太和宫伺候,几乎都是这个时辰,这条路,那些花香,隔着宫墙远远就能闻着。
这些路,杜仅言闭着眼睛也能走。
只是这一晚,夜很静。
或许是因为大福刚死不久,死的又那么惨,闹鬼的事又把大家弄得不安,所以天一黑,宫里就安静下来,往常走动的妃嫔,少了许多。往来领东西的太监宫女也都尽量在白天把事情完成,免得入夜开关宫门,会遭主子盘问。
长长的一段路,杜仅言走的出了细汗。
袖中的石榴差点儿掉出来。
这个石榴,还是在系统里买的监控器。当初放了一些在长乐宫,留了几个在她的万如殿。被孟玉珠吃过的石榴没法再发挥功效,剩余的几个,还勉强能用。
只是过了这些天,石榴慢慢变得干枯。
一旦彻底干枯,那石榴监控器就不能用了。
趁机再看一眼监控吧。
杜仅言拿出石榴左右照照,似乎是没信号,再上下照照,还是没信号,她走到角门处,站在门槛上又举过头顶照了照,这回能看清了,监控里是长乐宫。
看监控得出的经验,平时这个时辰,孟玉珠要么在铜镜前梳头,要么吃小厨房端上来的夜宵燕窝,或是有腰果伺候着用温水泡手,水盆里还飘一些花瓣。但奇怪的是,这一晚,监控里没有孟玉珠。
不但孟玉珠不见了,田令月也不见了。
田令月房中有个很大的榴莲。
那个榴莲监控器看的最清楚,像素最高。
但顺着监控器的角度,房中根本看不到人。
杜仅言心中纳闷。
怎么这个时辰,长乐宫不见主位呢?
难道是监控器的角度问题,她俩去了监控器照不到的地方?
再看看万如殿的监控吧。
<div class="contentadv"> 万如殿的奴才做事,杜仅言一向都很放心。所以并未在殿里放监控,只在殿外屋脊上放了一个石榴。基本上进出万如殿的人是能看清的。
能看到二条搬了一筐子青鱼进殿,木瓜抱着浣衣局那边洗好的衣裳回来了,其他宫女太监也都是各司其职。
并不是她做为老板,要监视手下的太监宫女干活。
只是最近宫中颇多变数,像长乐宫那样憋着坏的,不得不防。
月光下的杜仅言那抹绿色衣衫很显眼。
皇上跟卫嫔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
“杜常在手里拿着什么?左照右照的。”卫嫔忍不住问。
皇上也没看清,有点儿远。
“或许是铜镜吧,你们女人爱美。”皇上心中美滋滋的,心道杜仅言你还跟朕装呢,装做不在乎朕的样子,实际上呢,恨不得时时刻刻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就是回宫的路上,都不忘举着镜子打扮,还不是为了取悦于朕。
“臣妾看不像是铜镜,铜镜会发光。杜常在手中的东西不会发光。”卫嫔有些不解:“臣妾小时候见过巫师呼风唤雨,呼风唤雨的时候,也是举着个东西,左照右照。”
皇上哪里信。
他宁愿相信他自己会呼风唤雨都不信杜仅言有这样的能耐。
“杜常在小门小户出身,她没那本事。朕还不了解她。”皇上得意。
他自认为,杜仅言那点儿小九九,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去。
卫嫔显然有些尴尬:“皇上,臣妾并没有诋毁杜常在的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反常。似有些鬼祟。”
“是吗?”皇上语气并不和善,就差跟卫嫔说,你不要诬陷朕的爱妃了。
卫嫔只得道:“可能是杜常在少女情怀,纯真可爱,是臣妾想多了。今晚皇后娘娘邀约众妃嫔到御花园赏月赏花,这会儿估计都到了,如此良辰美景,皇上若共同赏月,姐妹们一定很高兴。”
皇上的目光却停留在杜仅言身上。
那一抹绿,瘦瘦小小,像个绒球。
杜仅言正欲往前走,突然有个苍色的身影从房顶翻了下来。
苍色衣衫,上面有银织如意纹。
盘着头发,戴着黑冠。
黑冠之下,覆着银色的面罩,面罩雕刻着彼岸花,将整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几乎是把眼睛都盖上,只看脸,竟认不出是谁。只觉得银色面罩在他脸上,月光照在面罩上,一切显得那么神秘莫测。
杜仅言一顿。
她第一反应是宫里出现了刺客。
能从那么高的房顶翻下来,没有些功夫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刺客的话,一般着夜行衣,这人穿着苍色衣裳,衣裳上的如意纹看做工价值不菲,自然是定制的,这极容易被人查到,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看穿戴,是个男人,只是比一般男人单薄。
后宫中除了皇上,严禁有男人。
特别是已入夜,一个男人在后宫行走,又从房顶翻下来,明显是见不得光,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杜仅言已有些防备。
卫嫔远远望着这一切,已是受到惊吓,但她出身辅国公府,自然是经得起风浪,虽害怕,但却还是稳稳扶住皇上的胳膊,声音颤也没颤:“皇上,好像有些情况。”
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皇上的心已提了起来,他是男人,自然也明白跳下来的那个人有些功夫:“不知哪里的贼子入了宫,想要劫持朕的妃子。”
“要不要叫护卫?”卫嫔握着皇上的手。
“不必。”皇上定了定神。
如果是小小贼子,不用叫护卫,他自己都能搞定,如果是厉害的主,那他跟卫嫔这距离早已经被人发现,想走是不可能的,于其这样,还不如临危不乱大胆留在此处,或许离近了还能看看热闹。
最重要的是,皇上周围都有暗卫。
此时虽然看不着,但周遭之内,暗卫像夜鹰一般,随时准备护卫皇上的安全。
这里是皇宫,皇上当然不怕。
只是皇上不允准,这些暗卫就像是耳边的风天边的星一样,并不能发出一点儿响动。
杜仅言紧紧地把石榴托在手中。
苍色衣裳的人,紧紧地贴着杜仅言,手一碰,杜仅言手里的石榴掉到了地上。
杜仅言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此人的身高明显在杜仅言之上,杜仅言努力抬起头,也不能到他肩膀,在绝对的身高跟力量面前,杜仅言的反抗毫无意义。
他的影子那么长,几乎把杜仅言的影子掩盖的结结实实。连影子都无法逃脱。
既然他稳稳落于自己面前,那肯定是针对她而来。
“你想做什么?”杜仅言双手护于胸前。
“表妹,你还好吗?”竟是崔真的声音。
杜仅言有些恍惚。
年后崔真已奉命前往边塞当职,在越王手下带兵,边塞离此千里之遥,黑灯瞎火崔意怎么到宫里来了,而且戴着面罩,鬼鬼祟祟,倒不像崔真的作风。
“年后去了边塞,因得罪了越王,被越王厌弃,越王欲杀我,我逃了回来却不能回家,怕越王的人在我家里埋伏,只能偷偷入宫来见你。因为人多嘴杂,只能乔装了一番,希望没有吓着你。”
上次见崔真,他救了皇上,还被皇上升了职,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被越王追杀?
这剧情有点烧脑。
杜仅言还不敢相信,崔真已经扶上了她的胳膊:“表妹——”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杜仅言心里想着,若此事是真,崔真找她,要么是借银子逃命,要么是求她向皇上求情,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崔真却直接将杜仅言搂在怀中:“当初跟表妹青梅竹马,心里对表妹魂牵梦绕,只可惜表妹你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嫔,此生再不能跟表妹交好,是我死都不能瞑目的事情。如今我费尽千辛万苦摸进宫中,只为见表妹一眼,只为——”
“为什么?”
“只为临死可以为崔家留一个后。”崔真央求。
离谱。
杜仅言几乎蹦起来。
为崔家留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自己身上来啊,自己好歹是皇上的妃嫔,这不是混乱皇家血脉的事吗?皇上那个小心眼子知道了,岂肯善罢甘休。
正常人谁能想到这么癫狂的事情。
再说自己的兄长崔真为人可靠,即使要死,也会是昂首挺胸的死,怎么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这个人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肯定不是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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