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让,把门打开。”
“奴才不敢啊太后,皇上说了,他在太和宫休息的时候,旁人不可滋扰。”
“什么休息,明明是听些靡靡之音,不务正业至此,还说是在休息。”太后要硬闯。
高让赶紧拦住。
关姑姑一把给高让推坐到地上。
太和宫的门被推开。
旖旎风景映入眼帘。
皇上歪坐于主位,手握装满了葡萄美酒的琉璃杯子。
杜仅言坐在皇上脚边的台阶上。
露着肚脐的舞姬像海里的浮萍一样,踏着鼓点踩在大红色四方狐狸毛毯子上。
太后隔着门槛凝望着皇上。
还想着怎么能把皇上骂醒,要找一找词。
不料皇上先叫太后了:“太后久居慈宁宫太过清冷,难得遇见这么热闹的时候,来,高让,把太后架进来,把葡萄酒给太后倒上。”
高让缩了缩脖子,心想皇上您饶了奴才吧,太后已经恨不得拿拐棍子戳死奴才了,奴才哪有狗胆把太后架进殿里去。
太后阴着脸。
皇上拍拍手,让舞姬们停下来:“这些舞姬虽好,到底不合太后的口味,太后在慈宁宫里天天念经,难得放纵,来人啊,把南府新招的那些小太监,说是会唱戏讨人喜欢的,白嫩些的,叫过来十个八个,给太后演演节目。”
以前南府都是歌姬舞姬,现在拓宽了业务范围,还有小太监表演节目了。
要知道这些人虽然进宫做了太监,净了身,但穿了衣裳谁能看出来呢。
能进南府的,都是有些才艺的,个子高,长的帅,说话又好听,说不准还有八块腹肌,谁看了不迷糊。
杜仅言坐在台阶上,放下杯子眼睛都直了:“皇上,今日还有这等福利?”
“你先不要急,有的是日子看。这次小太监的节目,太后坐前排。”
七八个小太监光着上身,露着饱满的腹肌,在太和宫里舞起来,银冠束发,面如满月,南府的审美果然是在线的,这些男色让端茶倒水的小宫女都直了眼。
“儿臣记得,太后的眼睛有些花,离这么远,恐怕看不清。所以母后,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坐到前排来欣赏。”皇上要亲自来架太后了。
一排排男色。
腹肌。
肚脐。
白花花。
简直是闪光。
太后的拐棍子差点儿支不住。
皇上这是何意?
青天白日还弄了一堆面首?
也不对,都是小太监,不算面首。
可是不是太监谁知道呢,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外头还跪着文武百官哪,若是进了这道门,自己这个寡居多年的太后颜面何存?先帝在天上都急得跳脚啊。
这个死孩子,竟拿美色考验太后。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临了临了,还要晚节不保不成。
太后转身便下了台阶,提溜着她的拐棍子心里砰砰直跳,甚至,还有点儿脸红。
文武百官跪于殿外,见太后这架势出来了,再听听殿内传出来的声音,都有些迷惑。
刚才还是丝竹管弦之声,这会儿吼吼哈嘿的,像是在练武?
“太后,庸星城的百姓都要吃不上饭了,那些奸商哄抬物价,庸星城的事急需解决啊。”
“太后,太和宫里如此吵闹,难道是皇上在殿里练兵吗?”
“太后,臣等无法见到皇上,还请太后转达臣等的意思啊。”
太后脚步都不敢停,生怕皇上从太和宫窜出来把她架进去,为了清白着想,太后几乎是飞出了太和宫:“你们的意思哀家明白,哀家一个深宫妇人,庸星城的事等皇上出来再论。”
“太后…….”
“太后啊…….”
太后闪出了太和宫,留下一帮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
要说皇上出格,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出格。
太后来兴师问罪,落了个铩羽而归。
他们这些外人能把皇上怎么样?
大伙又拿杜仲出气。
“杜大人,你女儿如今可是杜常在,瞧瞧,在太和宫里陪皇上玩乐呢,把国家大事都给耽搁了。”
杜仲顺了顺胡子,头仰得高高的:“怎么,周大人也想去陪皇上玩乐?”
“一派胡言。”
“那咱们都别跪在这儿胡言了,撤吧。”杜仲头一个起来往回走。
他总觉得,皇上不至于昏聩,年轻人嘛,有时候虽然出格,但谁没年轻过呢。太后都没办法,他一个五品往上凑什么。
高让抱着拂尘出来,站在台阶上挥了挥:“皇上有旨,哪位爱卿想进殿看歌舞的,有请。”
百官皆不敢动。
“各位大人,南府的歌舞可比你们府上的好。那些歌姬个个都是绝色。你们若是有看上的,或许皇上还能赏赐给大人们带回去。”高让喜滋滋的。
百官一听,赶紧告辞。
谁会这么没眼色。
好赖话听不出来吗?
太和宫的门又一次关上了。
皇上这一补亏空,就补了十来天。
一开始太后还试图探探消息,后来发现每一天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无非是说,皇上又让南府新排了曲目,在太和宫里唱新曲儿呢,伺候的人还是杜常在,杜常在的万如殿小厨房,还送了酱鸭跟酱肉进去。
或者说,皇上跟杜常在看节目看了三四个时辰,还赏了那些舞姬、小太监每人十两银子,南府的人都高兴坏了,皇上休养的这几天,南府的人可是得了脸了。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的面是不能见了,还是去景仁宫跟皇后卫嫔说说话吧。
皇后跟卫嫔的肚子又大了些。
要放在以前,太后又要数落皇后这个中宫不管用,皇上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住,皇后这个中宫也不知是怎么辅佐的,把皇上都辅佐跑偏了,岂不是中宫失职吗?
<div class="contentadv"> 现今不同往日,皇后怀孕了,一切当以身体为重。
皇后像往常一样,蜷在榻上吃坚果。
桂圆将剥好的果仁放在盘子里,皇后捏起来放进嘴里嚼着,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
太后坐那儿看着果子,又叹了口气。
“太后吃果仁吗?”皇后把果子往太后前面推了推。
“哀家嚼不动。”
“我忘了。”皇后有点儿尴尬:“五年前太后您的牙就不好了,是吃瓜子的时候咬到一颗粗沙子,把牙给崩掉了一颗,太医都没能给您安回去。从那以后就吃不了硬东西了。”
太后双目一闭。
皇后我真是谢谢你呀,又提起那些陈年旧事生怕哀家忘了。
不然是你坐上皇后之位呢,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对吧?
管束不了皇上的肆意妄为,想着到景仁宫透口气,好家伙皇后你的话差点儿让哀家断气。
算了,看在皇后怀孕的份儿上,太后也不想多事。
卫嫔正在偏殿抚琴,听说太后来了,亲自煮了汤水,自己端着就进来了。
那么大一碗汤水,她晃晃悠悠地端着,进了正殿脚下一软,差一点儿被香炉给绊倒,吓得太后脸都白了,赶紧让关姑姑把汤水接过去。
“昭宁啊,哀家知道你疼哀家,不过你也有了身子了,这些繁琐的活可千万不能做了。这么大一个碗,你端来端去万一累着怎么办?瞧瞧刚才差点儿摔着,多危险,底下的人都怎么伺候的。”
伺候卫嫔的人赶紧跪下。
“我走来走去习惯了。闲不下来。刚进宫的时候每天都要走去慈宁宫给太后您请安的,现在有了身子,才去的少了,太后您别怪罪吧。”卫嫔笑着。
太后却不这样看:“依哀家的意思,这一点儿你不如皇后。”
皇后含着果仁懵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后竟然跑来夸她?
“皇后懒惰,一天也挪不了两个地方,除了吃就是睡,别的正经事她也做不来。这样啊,反而安全些。”太后抚摸着卫昭宁的手:“这点儿你得像皇后学学,毕竟你年轻,又是初次怀孕,贵重得很,若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以后好生呆着,可记住了?”
卫嫔点了点头。
皇后撇撇嘴。
算了,反正太后心里就不大喜欢她这个皇后。
在太后心里,她这个皇后估计就跟那个千年老鳖精一样吧,平时除了吃和睡,就会四仰八叉晒太阳。
不过太后说的好像也对,这些年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既然如此,那还是吃果仁吧。
皇后又让桂圆整了些棕色的果仁来,一个接一个放进嘴里嚼着。
太后要走,说是不让皇后跟卫嫔送了。
皇后就没挪动。
卫嫔追到了院子里,跪到了太后脚下。
“听闻皇上近来都让杜常在侍寝。”
太后攥着她的佛珠一脸平和:“昭宁,皇上是男人,你跟皇后又不方便,总归要有人侍寝的。”
皇后支着耳朵听了听,听到“侍寝”二字,皇后松了口气,原来是讲侍寝的事,反正谁想侍寝谁侍寝,她一向不争风吃醋,还是吃果仁吧。
卫嫔低声道:“我跟姐姐怀着身子不便侍寝,我也知道,只是我们怀着身子,皇上来得却不多。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议论?杜常在时常侍寝,皇上太过器重杜家了。”
“谈不上器重,杜常在的爹只是五品罢了。”
“听说这几日皇上跟杜常在在太和宫里门都不出,天天让南府的人去唱曲儿跳舞。听说以前都是女子表演,现在南府那帮奴才胆大包天,还弄了批小太监…….”
太后心一颤,紧紧握住关姑姑的胳膊才站住了。
皇后又听一耳朵,心中暗恨自己大着肚子在景仁宫里养胎,竟错过了看歌舞的机会。
“南府的歌舞有什么稀罕,等你跟皇后生了,让南府的人到景仁宫来跳。”太后快步出了景仁宫。
卫嫔有些失落。
皇后抱着盘子吃她的果仁。
以前进宫的时候,皇上虽尊她为中宫皇后,一向都不沾她的身子,她也只是个挂名的皇后。
现如今她连孩子都怀上了,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有孩子,就这一点儿,她就感谢皇上的八辈祖宗,别的,她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卫嫔轻轻抚摸着皇后的孕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打皇后怀孕以来,她叹气叹得更多了。
卫嫔抚摸着皇后的肚子,皇后就莫名地紧张,盘子里的果仁也不香了。
“皇上宠幸杜常在,姐姐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卫嫔……
“如今本宫怀着身孕,张太医说,不好忧思的,能吃能睡最好。”皇后牢记着张太医的话。
卫嫔拿食指划着皇后的肚子:“是啊,姐姐是真的怀孕了,能吃能睡就好。杜常在再得宠,她也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宠幸,到底是虚的,这些虚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我现在的东西都是虚的,我不能生孩子,对吧姐姐。”
一扯到生孩子上,皇后就紧张。
卫嫔掀开衣裳,从腹部掏出一个棉花做的布包丢在地上:“天天带着这个东西不能见人,闷死了。”
卫嫔也不是头一回扔她的假孕肚了。皇后还是吓得不轻,倒像是她自己做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赶紧叫桂圆把门窗关上,又亲自给卫嫔捡起布包拍干净:“你这是何苦呢,昭宁。”
“姐姐怀着孩子,孩子便是靠山,不像我,什么都没有。当初姐姐不得宠,很是让皇上厌弃,为了卫家的荣耀不断,我才进了宫。本想着凭借恩宠能生下孩子,不料我终生无法诞育孩儿,这一点,我就不如姐姐,没有孩子,再没有皇上的宠爱,那我还有什么呢?”卫嫔眼睛里有红血丝。她常常夜里睡不着。
刚入宫时,她是人人羡慕的卫氏女儿。
相貌好,有才学,家里宠爱,太后疼惜,姐姐虽傻一点,也是正位中宫。
那时候的她,并不把宫中这些女人放在眼中。
甚至那些出身豪门的贵女,在她眼中,提鞋也不配。
她的出身,她们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
她高贵淡定,从容自如。
在永福殿做秀女时,即使不被皇上召见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该是她的,总归是她的,她像是含了一颗定心丸,不管是弹琴还是写字,她的心都是安的。
知晓她不能怀孕以后,她就坐不住了。
一个不能怀孕的女人在后宫算什么呢?
以前她还有些宠幸,时常能侍寝,现如今她带着个假孕肚,杜仅言却常常陪在皇上身边,她有点儿急了。
孩子跟恩宠,她一样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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