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长安君又要造反了
始皇帝了然。
成蟜果然是有意为之,他是在谋求什么呢?
侧头看看倒映在章台宫宫门上的倒影,始皇帝若有所思。
这么些年,他还是在怀疑赵高吗?
“陛下为何要抓捕长安君?”盖聂向来有什么问题都当面问询,他打断嬴政思绪,轻声道。
“朕想要将雍地分封给他,如果他在朝上, 他不会受之。”
雍地,也能分封出去?
盖聂诧异至极。
在秦国,雍地具有极大意义,无论是从政治价值还是实际价值,都是如此。
雍地实际上是一座城,就叫做雍城。
雍城曾经作为秦国都城, 长达二百九十四年, 历经了秦国十九位君主,是秦国历时最长的都城。
雍城对秦国的重要性,可用司马迁的一句话形容——后子孙饮马于河。
这句话是秦德公要迁都到雍城前所占卜出的卦象,卦象的意思很简单,是后世子孙的马能在黄河喝水。
黄河是华夏的母亲河,后世子孙的马能在黄河喝水,便意味着秦国占领了中原。
雍城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个卦象,自从秦人定都雍城后,国力发展迅速, 很快跻身强国之列。
哪怕在秦孝公迁都咸阳之后,雍城的政治意义和经济意义也没有得到削弱。
因为秦国的宗庙就在雍城中央,即嬴氏一族的祖宗牌位都放在雍城, 所以重大的礼仪活动必须在雍城举行。
包括始皇帝, 始皇帝在加冕之前, 先是到雍城宗庙斋戒, 隆重祭祀列祖列宗。然后才在满朝文武的拥戴下, 按照程序在蕲年宫举行加冕仪式。
可以说, 雍城就是所有秦人心中的圣地。
始皇帝要把秦国圣地分封给嬴成蟜, 这让盖聂很是无法理解。
但始皇帝明显没有再给盖聂解惑的想法。
“李斯还在外面侯着吗?”
“在的。”
“唤他进来。”
“唯。”
出门的时候,盖聂看到赵高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曾在百姓赶瘟神的活动中看到过——他被赵高视作瘟神。
舔狗。
盖聂心想。
然后将李斯带进了章台宫。
“拜见陛下。”
“免礼,坐那汇报。”嬴政指着放置在地上的软垫道。
“唯。”
李斯谨记嬴成蟜所言,对始皇帝的话什么都不想,径直坐下。
“长安君府侍女皆手持秦弩,臣细观之,每个侍女手中秦弩都有些许不同,应是有匠人专门为她们量身打造……”
“是少府造的,说下一个。”始皇帝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斯内心一颤。
少府,是秦国负责兵器生产的机构。
嬴成蟜府中侍女手中秦弩是少府造的,意味着这是官方制品,完全合法,不属于私藏。
李斯抬眼瞟了瞟始皇帝,他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陛下说的如此轻松,显然早已知情。
长安君府上的秦弩,有很大可能是陛下亲自指派匠人去长安君府制作的。
秦弩乃杀器,陛下派发给长安君如此多数量的秦弩做什么?
苦也!又胡思乱想了!依着长安君指点, 不要过分解读陛下心意。陛下派发秦弩, 或许就是对长安君的爱护。
长安君竟得陛下信任至此,同在咸阳城,竟派发杀器秦弩给长安君,若长安君真有反意……
李斯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始皇帝也不允许他再往下想了。
始皇帝拍拍桌案,皱眉道:“回神。”
李斯一激灵,道:“臣有罪。”
“恕你无罪,继续往下说。”
“长安君府仆从尽皆不惧箭矢,二十步内,能射穿皮甲的箭矢却射不穿他们的血肉之躯。这是臣亲眼所见,绝非妄言。臣从一位三十八岁的府兵话语得悉,长安君府仆从们似乎都是出自一个叫做披甲门的……”
“此事朕也知晓,说别的。”
这也知晓?那些仆从一个个都好像是非人的存在,以血肉之躯能格挡刀剑。这就是皇宫中的郎官也不能做到,我从没听说秦国有这样一支军队。
啪啪~
“李斯,你在朕面前失神第二次了。”嬴政再次拍着桌案不悦地道。
“臣有罪!”
嬴政打量着慌张认错的李斯,看到李斯就算在认错这瞬间,眼中都有着一抹恍神。
李斯生性谨慎,连续在朕面前失神二次,看来长安君府一行,确实是惊到了他。再让他这么失神下去,这汇报却不知何时能停。
“你为何失神?在想什么?”
陛下所说话语,不能过分解读。
“臣在想披甲门,臣从未听说我大秦有如此一支军队。”
“披甲门是成蟜一手所创,有铜头铁臂,百战无伤的美誉。曾在蕲年宫兵变中,大破吕不韦之军。披甲门不入秦国正规军之列,是成蟜私军,如此,可明白了。”
私军?长安君竟然还有私军?还就在这咸阳城内!陛下还是允许的!
李斯被嬴政的话砸的七晕八素,连答话都忘记了。
咸阳城中,出现一支不在始皇帝掌控的军队,还是始皇帝知悉且允许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朝堂群臣和民间百姓不会有一个人相信,只会当传话的人患了狂疾。
在秦国,只有一个人能掌管军权,那就是始皇帝。和始皇帝分军权,就是和始皇帝分皇帝宝座,这种行为就是寻死。
还想要始皇帝同意,这怎么可能?
这就等于有一个人在始皇帝寝宫,放了一把剑。且告诉始皇帝,这把剑你不许用只能我来用,始皇帝还同意了。
何其荒谬!
听到这话的李斯都神智错乱了,但说出这句话的始皇帝却没什么感觉。
他只是看着又失神的李斯,再次不耐道:“你又在想什么?”
“臣在想陛下是不是昏了头……”
话一出口。
一股庞大无匹的压力便将李斯裹得密不透风,让他呼吸难以维继。
李斯身体一个抖动,看着脸色难看的始皇帝,脸色大变。
我刚说陛下昏头?
嗵~
他自知失语,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以最卑微的姿态请求始皇帝的宽恕。
“起来,继续往下说。”始皇帝脸色很不好看。
听到始皇帝没有怪罪自己,李斯松了口气,知道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他刚才说了始皇帝,却也不敢就此起身,于是就那么头磕在地上道:“臣之所以听从长安君之令,是长安君让臣看了一块令牌……”
……
什么玉牌,能号令一位九卿呢?
廷尉正亲自将廷尉左监押入廷尉大牢,无视廷尉左监的咆哮,边想着问题边往回走。
他想着有如此强大威力的玉牌,不应该在史上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于是便跑去博士署查阅秦国史书,将秦国历史翻了个遍,却是什么都没查到。
“王绾应该清楚此玉牌为何物。”
廷尉正嘀咕着,脚步向着王绾府邸行去。
刚迈了两步,他一拍额头,重重一顿足。
“我只是个年俸一千石的廷尉正,关心此事做什么?玉牌是什么与我何干?”
想通透的廷尉正一转身便回了廷尉府,回到后堂,看见数日未见的廷尉右监,打趣道:“病疾已去?”
廷尉右监讪笑着点点头。
廷尉正也没再穷追猛打,笑笑就过去了。
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换做他是廷尉右监,他也会称病不来,才不会参与此事。
廷尉右监看只有廷尉正一人进来,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斯和廷尉左监,便将身子往廷尉正身前凑了凑,亲手给廷尉正倒上茶汤。
他端着淡黄色的浑浊茶汤递给廷尉正,歉然道:“前些日,劳烦廷尉正大人了。”
廷尉右监亲手递过一杯茶汤,便是赔礼。
廷尉正经过楼台一案,争胜之心尽去,此刻佛系的很。
他很是自然地自廷尉右监手中接过茶汤,喝了一口,道:“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廷尉正接过这杯茶汤,就是接受赔礼。
廷尉右监脸上的笑容这次就自然多了。
“不知廷尉大人和李左监何在,没和廷尉正大人一起回来吗?”
“廷尉大人又入宫去了,没和我一同回来,李左监倒是与我一起。”
廷尉正指了指廷尉大牢的方向,道:“在廷尉大牢关着呢。”
廷尉右监狐疑道:“廷尉正大人是否口误?是不是李左监正押着嬴成蟜入廷尉大牢?”
廷尉正否定道:“我没口误,就是李左监被关进了廷尉大牢,还是我亲手去关的。”
廷尉右监大惊,连声道:“为何啊!李左监犯了哪条秦律?”
“李左监没犯秦律。”廷尉正回想了一下,道:“要问他被关进去的原因,大概是惹到长安君吧。”
廷尉右监:Σ(д|||)
你们去长安君府抓那竖子,最后把李左监抓进去了?原因还是李左监惹到那竖子?明明是那竖子杀了李左监亲弟!
如此行事,廷尉府何在?秦律何在?秦国法治何在?
廷尉右监一时激愤,摔碎了桌案上的茶杯。
廷尉正看看廷尉右监,看看地上摔碎的茶杯。
“明日劳烦右监带个新的过来。”
廷尉右监:???
这种时候是关心茶杯的时候?李左监都被抓进廷尉大牢了!
激愤的廷尉右监看着老神在在的廷尉正,猛然想起。
刚才廷尉正告诉他,亲手把廷尉左监送入廷尉大牢的。
“廷尉正!你身为廷尉府属官!为何替那竖子办事!你可还记得你背下的秦律乎!”
廷尉正喝着茶汤,恬然道:“这里是廷尉府,我只是廷尉正,我听廷尉大人的。抓捕李左监的命令是廷尉大人亲口下的,有什么问题,你等廷尉大人回府去问廷尉大人。”
廷尉右监:……
我不过几日未来这廷尉府,廷尉府变化怎如此巨大?
廷尉不在廷尉府处理案件了,廷尉正不争廷尉了,廷尉左监被关进廷尉大牢了,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廷尉府?
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都怪那竖子!若非那竖子,我也不能连日不来!
廷尉正看着站那不动的廷尉右监,忽然福至心灵。
长安君能抓李左监入廷尉大牢,就能把我也抓进去。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右监生病这么多天,也该我生几天病了吧?
“右监稍待,吾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要回家一趟。”
说完这话,廷尉正也不待廷尉右监答话,急匆匆就跑出去了。
廷尉右监还没反应过来,后堂便又只剩下他一个。
没过多久,一个廷尉正府上的仆役就跑到廷尉府,道:“我家老爷突然患了虚痨,今日不能来此值勤了。”
廷尉右监:……病名都不改,是怕那竖子把你也抓进去吗?那竖子有那么可怕吗?
廷尉右监迟疑片刻,决定去廷尉大牢看望廷尉左监,从廷尉左监口中得知他被关押的真正原因。
还没走到关押廷尉左监的那个监牢前,廷尉右监就听到了廷尉左监凄厉的沙哑诅咒。
“嬴成蟜要死!李斯也要死!张图亦要死!你们都要死!”
张图是廷尉正的本名。
廷尉右监嘴角抽抽,想要转身回去了。
他觉得廷尉左监患了狂疾,问不出来什么了。
你骂嬴成蟜便是,为何要骂廷尉大人和廷尉正大人?你这样,出来之后要如何与两位大人相处?
“李左监骂了多久了?”廷尉左监问旁边跟着的狱卒。
狱卒小心翼翼地道:“自进来后,便一直在骂,有一个时辰了。”
怪不得嗓音如此沙哑。
端着一杯水,廷尉右监走到关押廷尉左监的牢房前。
他将水递给牢房内的廷尉左监,道:“李左监,歇歇可好?”
廷尉右监看着嘴唇干裂,灰头土脸,脸上有病态潮红的廷尉左监。
他有些惊悸,明白了廷尉正为何会托病不来。
廷尉右监和廷尉左监,在秦律上是同级的。
嬴成蟜能让廷尉左监如此面貌,也能让他这个廷尉右监如此面貌。
啪~
廷尉左监打翻廷尉右监手中的水,抓着牢狱栏杆,来回摇晃,歇斯底里地道:“长安君府的侍女手里有秦弩!仆从刀枪不入!嬴成蟜要篡改秦律!他要谋反!放我出去!你不放我出去!你便是嬴成蟜同伙!包庇等罪!你也要死!”
廷尉右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李左监稍候,我这便让狱卒为你开门,到时你我一同禀明陛下。”
廷尉左监大喜,不住地拍打栏杆,道:“快去!快去!”
廷尉右监重重点点头,走出廷尉大牢,经过狱卒身边时,吩咐道:“李左监患了狂疾,叫一个医者来看看。”
廷尉右监正吩咐的当口,廷尉左监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嘶声疾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也是包庇者!你也要死!”
廷尉右监叹了口气,道:“狂疾严重至此,去叫太医署的太医吧。”
吩咐完,廷尉右监回到廷尉府后堂,暗想着廷尉左监所说。
秦弩那物件非精锐军不可得,怎会在长安君府出现?还是在侍女身上。
所有仆从都刀枪不入?笑话!说那竖子有一个刀枪不入的门客我还信。
长安君府仆从数量庞大,要是真能个个刀枪不入,这么一大股力量,陛下还能眼睁睁看着?
那竖子到底做了什么,让李左监疯癫至此。
廷尉正大人惹不起,我就惹得起了吗?
但我若此时称病休沐,廷尉府无主事之人。事后陛下要追责,必会追到最后休沐的我身上。
但我若不在此值勤,万一被那竖子弄成李左监那样……
廷尉右监想了一下廷尉左监的惨状,打了个激灵,匆忙赶回家。
被追责就被追责,总比变成那模样要好得多!
很快,廷尉右监府上就有个下人跑到廷尉府,道:“我家老爷虚痨复发,今日不能来此值勤。”
嬴成蟜无意中,把廷尉府弄瘫痪了。
终于搞定,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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